水乡是心灵的枝蔓

冯一玲

梦里的水乡是一支悠扬的牧笛，吹出了渔舟唱晚的曲调，让人向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美；梦里的水乡是一卷烟、一片山、几点云影的朦胧，带给人模糊的怅惘；梦里的水乡是桨声灯影中的一条条河流，是坚实质朴的一座座石拱桥，是十里荷花三秋桂子的富饶；梦里的水乡是心灵的枝蔓，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漫步在梦里的水乡，暖暖的风，像温柔少女的长发撩拨着我的脸庞。河畔的歪脖子柳树，曾经有多少顽皮少年在此嬉戏。那穿着蓝底白花粗布衣衫的船娘，愉快地摇着乌篷船，仿佛从千年的画中出来，一直保持着她的姿态。而脚下的青石板，已被岁月雕琢得深沉厚重，几千年的历史仿佛被瞬间定格。

水乡的房屋像一位长者，任岁月剥蚀掉外衣伤痕累累，却依然悠闲地捻着胡须。看流水淙淙，笑世事变幻。房前屋后的停船码头，曾留下唐人的风韵，宋人的墨香。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的热闹繁华仿佛就在昨日。几位大嫂手提竹篮在水边洗衣说笑，不时手举棒槌捶打着青石板上的衣物，不时用手理一下鬓角的发丝，让我恍若隔世。这种场景，似乎只有在电影中出现，而我，仿佛也是影中人一个。

水乡风情万种，是滋养爱情的地方。张生和崔莺莺的长亭送别，染红了多少霜林醉；梁山伯和祝英台化蝶成双，翩翩飞舞相依相伴；唐伯虎点秋香的浪漫故事，羡煞了无数世中人。但水乡的爱情也留下了无数遗憾，令人唏嘘。青楼女子杜十娘，邂逅水乡小生李甲，本以为终觅得有情郎，谁知此人贪恋钱财，懦弱无知，竟将她卖与他人，杜十娘怀抱百宝箱，最终投江自尽。还有一些寂寞的女子，用一生来等待心上人的归来。“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岁月的风霜染白了离人的双鬓，打湿了梦中人的衣襟，却一次又一次在失望孤独中等待。但我依然渴望在水乡邂逅一翩翩少年，与他闲看云卷云舒，静观花开花落。纵然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依然执手相望，缘定三生。虽然我已早为人母，但浪漫的水乡牵拉着我的裙裾，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水乡承载了太多文人墨客的梦想。曾经身居要职的官员，总是选择在此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他们在远离喧嚣的地方打造自己的世外桃源。那些亭台楼阁，假山画舫，小桥流水，荷香竹青，是他们最钟爱的风景。或邀三五好友，引以为流觞曲水，畅叙幽情；或独自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那份恬淡自得，那份闲情逸致，是身居京城的人无法想象的。官场失意的黄公望，穷尽一生与水乡相守，完成了举世无双的《富春山居图》；而诗人林逋，朝廷请他做官，他断然拒绝，自己盖一间茅草屋，以梅花为妻，仙鹤为子，看疏影横斜，闻暗香浮动。就连身为皇帝的乾隆，在熙熙攘攘追名逐利的京城也住腻了，七次下江南，饱览名山大川，遍尝美食鲜果，还觉得不够，干脆把水乡搬回京城。于是大兴土木，造园建楼，凿河引水，得以日日徜徉在水乡，看春日杨柳依依，夏日荷叶田田，秋日桂子累累，冬日白雪皑皑，岂不快哉？

水乡不仅仅是流淌在我梦里的一条河流，也不仅仅是摇荡着的乌篷船。我梦里的水乡是喧嚣的尘世中一处幽僻的角落，是寂寞孤独中心灵的憩息地，是几千年来心驰神往的家园。我渴望在它的双眸中，一生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