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磊
父亲的自行车得来不容易,那是用我们全家的积蓄再加上姨夫的努力换来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买米、买面要粮票,买布要布票,买油要油票,总之买很多东西都要票,当然买自行车也要票了。可买自行车我家没票,只好托当时在天津部队服役的姨夫找领导求票帮我家买一辆自行车。
父亲在县城教书,他的7个子女跟着在县城读书,而我老家的责任田又在离县城40多里的龙口镇。做为父亲,7个子女的生活成了问题,他不得不向骆驼一样,来回县城、龙口的路上“驮”东西。那辆自行车成了我们的“交通供给线”。
父亲的“坐骑”得来不容易,用途又那么大,因此父亲对它格外珍惜。每次用后,父亲总要把它擦干净,好像宝贝一样。因为父亲“坐骑”的珍贵,因此父亲很少用“坐骑”带我们。
第一次有幸坐上父亲的“坐骑”是在老家。当时镇上放电影,电影片是《毛泽东同志永垂不朽》。大队的播音喇叭来回不停地广播,要人们到镇上去看。爱看电影的我当然不肯错过,吵着要去。当时因为我太小,走路也摇摇晃晃,父亲心疼我,就让我坐上他的“坐骑”。这下惹恼了我的哥哥,因为他本想坐的,不想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哥哥恨得咬牙切齿,当着父亲的面他不敢发火,于是就私下跟我说:“你敢坐车,回来我打断你的腿。”“是父亲要我坐车,你要想坐找父亲说去。”我顶了回去。但坐车时我多少有点担心:“爸,我真坐吗?那我哥呢?”“你哥大些,让他步行走过去。”“我哥会打我的。”“他不敢。”得到父亲的保证,我高高兴兴地坐上车,心里充满了喜悦之情。
第二次有幸坐上父亲的“坐骑”是因为我的脚出了问题。那时我在读高中。一次我在家用温水泡脚,脚面上爬上了一条黑虫,我条件反射般地一掌拍下去。可谁知道这巴掌惹了祸,从此我的脚面就奇痒难忍。脚面不知被我手指抓破多少次,流了多少血。后来更加严重,我的腿也奇痒难忍。看我痛苦不堪的样子,父亲决定骑他的“坐骑”带上我到南关医院给我看病。从一高到南关医院的小道曲曲折折,凸凹不平。父亲骑着他的“坐骑”像扭秧歌一样在小路上扭来扭去,坐在自行车上的我也悬着一颗心,生怕道窄,父亲撞上了别人,或者別人撞上了我们。碰到更难走的路,我干脆要求下来,父亲坚决不让我下来,哪怕不能骑他自己下来推,也要推着我。回来的路上,为躲避别人的车,我们的车掉进了一个大凹里,父亲艰难吃力地往上推。他的身子弯成了弧线,用力、用力、再用力。我要下来,父亲还是不让我下来。父亲把“坐骑”终于推了上来,我们父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
第三次坐父亲的“坐骑”,是我高考的时候。当时我被分到新蔡二高考场,这离我家一高有些距离,我本想走过去参加考试,可父亲坚持送我,拗不过父亲,我坐上了父亲的“坐骑”。我想自己走过去的原因也是怕父亲劳累,可父亲坚持送我,我知道父亲爱女儿的心,我知道父亲对我的厚望,坐在父亲的“宝驾”上,看着父亲头上悄悄生出的白发,再看着父亲劳累的身影,我的心在流泪,父亲,我一定不辜负你的厚望,争取考出个理想水平,争取早日为你分忧。
父亲的“坐骑”承载了多少亲情,承载了多少付出,我们这些做子女的算不清。记得有一次,父亲回来的很晚,我在家也等父亲等了很晚。弟弟、妹妹都去睡了,我依然在灯光下等,直到看到父亲回来的身影,我才欢天喜地地帮父亲打来了一盆热水,让父亲洗脸、冼脚,然后兴高采烈地入睡。第二天一早吃饭,我看到父亲脸上和手上的擦痕。我心疼地问父亲,父亲开始不说,后来在我的追问下才告诉我。在回县城的路上,因为天黑路滑,又遇到对面过来的大卡车强大灯光,路又窄,父亲带着干粮,连人带车滑到路边的干沟里。听了父亲的叙述,我替父亲捏了一把汉,也心疼地直掉眼泪。
父亲的“坐骑”一直陪父亲多年,直到“坐骑”彻底散架,再也无法修复,父亲才依依不舍地和它告别,从此,父亲再也没添置“坐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