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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李新贺
冷暖交替的秋风，令母亲和父亲同时生病了。我打电话的时候，两人正在医院里。我不放心，临近中午，终于从一地鸡毛的忙乱中抽身，去医院看望。
小镇的医院不大。小小的院子里，门诊、住院部全齐了。靠院墙一个大厅里，他们每人手上挂一个吊瓶，正安静无助地坐在大厅里众多输液人的中间。看到我，母亲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脸上努力地绽出点笑容，随即便苦着脸沉寂下来。随着年纪增大，她在慢慢衰老。加上年轻时就存在的身体缺陷，使她与人几乎没有交流，说话走路越来越轻，孤独犹豫得像一只无精打采的猫。同父亲简单聊了两句，我便坐在后面空着的长椅上等待。我不想同母亲说话，我说十句，她打岔九句，太费劲。
正无聊地拨弄手机，我听到她大声说，这就是我闺女。我抬头，发现她正抬高手臂神采奕奕地指着我，一个出嫁到外村的姑姑站在她面前，顺着她的手臂看向我。那个姑姑有十几年没见面了，恍惚还有从前的影子，但是老了许多，已经像是一个标准的老太太了。要是在路上碰见，我是不会认出来并同她说话的。那一刻，我非常尴尬，说话不是，不说也不是。那老姑姑一直盯着我看，我只好站起身，和她打招呼。心里却暗暗责怪母亲，自己闺女又不是大明星，没有必要见个人就介绍。
这样的尴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记得表弟结婚的时候，我和她一起去道喜。舅舅家来了很多老亲旧眷，我大多不认识，独自一人在堂屋门口坐着。她也坐在我旁边。每看到一个她认识的人，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她都拉着人家，指着我道，这是我闺女。我只好冲别人点头微笑，心里却非常气恼。哪有这样的人啊，你以为你闺女是大明星，非要让所有人都认识，哪有这样当妈的啊！
大伯去世，表姐娶儿媳妇。凡是亲戚聚集，喧嚷热闹之时，都有类似的剧情上演，让我又羞又恼。狠狠地说过她几回，当时是记住了，过几天，她便又忘记了，还是逢人便位住炫耀一番，这是我闺女。那一刻，我脸色变黑，她却看不懂似的，依然故我。
大厅内人来人往，老人小孩吵吵闹闹的，而她始终安静地坐在那里，落伍的旧衣服，外加一头白发，显得萎靡憔悴。我忽然觉得，她正在远离熟悉的生活。岁月从她那儿拿走了很多东西，包括梦想、青春、曾经属于她的少得可怜的精彩，让她变苍老、颓废，变得没有色彩。在脱离和遗忘中，这个世界越来越生疏。但是她唯一熟知和永远记得的是，她有一个女儿，一个让她骄傲和自豪的女儿，她要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有这样一个女儿。
想到这一层，我下定了决心，我决定，以后不再吵她，愿意炫耀，就随便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