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解牛绳的牛

□李小燕

我家曾养过一头奇葩的母牛，它居然会自己解开牛绳逃跑。

那时候，我家小孩多。为了养活一大家人，父亲去给别人开那种像麦秸垛一样高的黄河牌大货车。在家种地的母亲想搞副业，增加收入，于是决定养牛。记得我家买那头牛时，它带着一头小牛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卖牛人一共才要650块钱。值，真是太值了。可那时钱也实，那650元钱，是我家东挪西借才买到手的。

牛牵回来后，一家人稀罕得不得了。我和弟弟妹妹给它割最鲜嫩多汁的青草，我母亲喂牛、打扫牛圈。踮着小脚的奶奶每天抓麸皮喂牛，还笑眯眯地跟它讲话。结果有一天傍晚，一家人从地里干活回来，发现那头牛和它的孩子不见了！那时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没有几家垒院墙、锁大门的。我们下地时，明明是把它拴在院子里那棵歪脖枣树上的，怎么会不见了呢？一家人满村子找，最后在村子附近找到了，发现它正在豆地里偷吃豆苗呢！

它后来又跑过两次，动静最大的一次，我家找了大半夜，也没找到。我们都以为这次是真丢了，也不再抱希望了。过了两天，听说离我家不远的一个村子，有个放羊老汉捡了一大一小两头牛。母亲跑过去一看，正是我家的牛。母亲不好意思直接牵走，就给那放羊的老汉买了两瓶酒、两条烟，另外加上一条白毛巾。

母亲把牛牵回来后，奶奶指着牛鼻子生气地说：“俺一家老小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你几次三番地想跑，你啥意思你？你是俺家花钱买来的，知道不？”我到现在也弄不明白，拴牛时我们拴得很紧，死扣、活扣都用上了，它是咋跑的呢？是不是那头牛成精了。

后来，一次母亲在上街赶集的路上，遇见了那个卖牛人。那人说实话了，原来那牛也是他从别人手里买来的，他发现牛会解牛绳，也是跑了好几次。他没办法才卖的。母亲这才明白过来，那牛有不良嗜好，买着便宜，养着贵，你要不停地为它风险投资，不但要投资草料钱，还要承担鸡飞蛋打、丢牛的风险。于是，我家用最好的牛绳拴牛。每次拴牛，系了一道又一道，还是让人不放心，弄得人心惶惶的。

那段时间我母亲明显地瘦了。有时正在地里锄草，母亲会忽然神经质地对我来一句：快回家看看牛！我就一路小跑地跑回家，一看，牛在，心就放下了。有时睡觉睡到半夜，母亲会忽然坐起来说，牛呢，咱家的牛呢？有时我和弟弟妹妹正在外面和小伙伴们玩耍，玩着玩着，忽然就会跑回家看看牛还在不在。平时喜欢串门、找人唠嗑的奶奶也不敢出门了，整天坐在院子里看牛。这样下去，我家里人非神经不可！于是，我母亲决定把那头牛卖了。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头牛的坏名声早已传了出去，不好卖，最后我家只好赔点钱卖了。

总的算来，那头牛来我家才一个多月，我们花费割草、喂牛、清理牛圈的工夫还不算，前前后后还搭进去几公斤麸皮。后来母亲和别人一谈起那头牛，就会喃喃地说：“吃俺家几公斤麸皮，还搭进去两瓶酒、两条烟，外带一条白毛巾。”有时候，看着挂满蛛网的牛屋，我甚至怀疑我家是否养过一头会解牛绳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