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国禄
眼前是一片豌豆地,地里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豌豆花。夜深人静,我常常在城市的鼾声里醒来,想起我遥远的村庄,想起我的姚家祠堂,想起那片散发着泥土清香的豌豆花。许多时候,我试图把记忆拉回到从前的日子,重新回到那开满豌豆花的庄稼地,在春天的原野上寻找童年的梦影,我曾经无数次在城市的走向里迷失,但我从来不会在我的村庄迷失,尤其是我熟悉的田野和那片逝去的豌豆花。
也许在今天的乡村,许多人已经看不到那久违的豌豆花了,但记忆里的豌豆花对我来说是那样的清晰。我是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对豌豆花有着太多的美好回忆,时间愈久,那流淌在生命深处的豌豆花愈加弥香。那些豌豆花就像一个个文件夹,收藏在童年的软件里。
从记事开始,我总是在春天沿着豌豆花的流向从村庄走向学校。那时,庄稼地里种了许许多多的豌豆,从冬天播种到夏天成熟,豌豆秧与大麦、小麦一起成长,历经季节的风雨,而那些豌豆秧又多半是和大麦混种在一起。春天来了,浓密的豌豆秧一片青葱,每一棵秧苗上都长满了枝枝杈杈,每个杈上又长出许多花苞,春风一吹,那些花苞便张开了笑脸,有白色的、有淡紫色的、红色的、粉红色的,豌豆秧的顶部还长了许多毛须须,那些毛须须在阳光的照耀下生长得较快,一天一个样子,茂盛的豌豆秧枝蔓缠绕,放眼望去,田野里到处都是盛开的豌豆花。
那时候,每个生产队里都有一到两个看护庄稼的人,他们的责任心都很强,一天到晚精心地守护着那些青青的豌豆秧,唯恐牛羊糟蹋。常常看到他们踏着湿漉漉的草丛从豌豆地边走过,他们精心呵护着那些正在生长的豌豆秧,走在豌豆地边,我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趁他们不在的时候,我们这些淘气的孩子就会揪几片嫩绿的豌豆秧放进嘴里,嘴角吃得发绿也满不在乎,那感觉就像是在品味大自然的美味佳肴。
穿行在纵横交织的田野里,我用一种欣赏的眼光审视着那些熟悉的豌豆花,就像审视一篇关于大自然的杰作,田野里彩蝶飞舞,蜜蜂嗡嗡地叫着,整个豌豆地像一片花园,散发着泥土的清香。我沿着窄窄的田埂一路走来,在绿油油的豌豆地里,看见许多豌豆花向我微笑。我站在田野边的小路上,像一个检阅千军万马的将军,看一朵朵豌豆花向我致敬。
与田野里的油菜花相比,豌豆花好像十分的柔弱,它们一个个羞羞答答,或谦卑、或忍让地掩隐在那一片片绿意盎然的大麦丛中,显得那样的淳朴自然,看不出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淡然从容地绽放在春天的田野。麦子开始开花的时候,豌豆花渐渐少了起来,豌豆角挂满了秧苗,有长角的,还有扁角的,长角的皮比较薄,籽粒饱满,产量较高,而扁角的皮比较厚,吃起来口感好,但没有扁角豌豆产量高。豌豆吊角的时候,无论看护庄稼的人怎样看护,还是少不了被人们偷摘,尤其是我们这些淘气的孩子,放学后偷偷地溜进豌豆地里,一会儿工夫就把书包塞得满满的,然后才心满意足地背着书包回到家里,没有人会因为偷摘了生产队的豌豆角而愧疚。
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回家,母亲给我蒸了满满的一锅豌豆角,刚掀开锅,一股浓浓的豌豆花味儿向我飘来,我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口气吃了几大碗,母亲看我吃得那么开心,就对我说,剩下的都拿到学校里,让你的同学也尝尝咱家的豌豆角。对于一个学生来说,那时能够饱食一顿豌豆角,心里也是挺满足的。
离开家乡以后,我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尝遍了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但很少再吃到妈妈蒸的豌豆角,也很少见到村庄边缘那姹紫嫣红的豌豆花了,豌豆花成了我梦中的一道风景远远地飘逝了。每到豌豆花开时节,我总会想起妈妈的豌豆角,想起原汁原味的乡村生活,那是生命中一段美好的时光。
如今在城市餐桌上吃到的豌豆苗,在菜园里看到的豌豆花,怎么也没有那大片大片的田野里生长的豌豆花有味道了,许多乡下人也开始以吃豌豆苗为时尚,鲜嫩的豌豆苗再也没有了泥土的芳香,没有了田野里的质朴。在一个被金钱物化了的社会,许多人再也没有心情去种植豌豆秧了,因为豌豆花已不再属于乡村,不再属于我的姚家祠堂,就像乡村那些正在消逝的事物一样,豌豆花正在淡出人们的视线。
曾经,我以我的村庄拥有许多的豌豆花而自豪,曾经,我以看到那漫山遍野摇曳着淡淡清香的豌豆花而欣慰,而今我只能在记忆里打捞那飘逝在岁月深处的豌豆花了,身居浮躁的城市,我时刻记住我是一个乡下人,因为梦想还在,因为纯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