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放羊

□陈洪彦

假日的一个下午，我把自己放养在一个无人的山坡。

夕阳已转到山的那边去了，浅蓝的天空，还有几片镶着金边的云。虽然无多少景可看，但毕竟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微风吹来，稍带凉意，半山风景，尽收眼底，内心还是颇感惬意的。

“晃啷，晃啷……”美妙的声音突然传来，由远而近，连续不断，静水流深。枯水季节，哪来的山泉？眼光顺着声音的来处搜寻，在两山夹峙的谷底小路上，一群山羊，如同白亮的溪水从远处流来。

声音越来越响，原来每个羊的脖颈上都挂着铃铛。一百多只山羊在细长的小路上走成了山泉，而铃铛的合奏就成了泉流的声音。不，仔细听来，其实比泉流声清脆悦耳，也比泉流声韵味悠长。还像什么呢？沙漠驼铃。不，驼铃的节奏似乎要零星缓慢一些，而且又太空旷单调了，声音一发出就融进了大漠，没有了着落。而急于归家的羊们步履匆匆，争先恐后，行云流水。而铃铛晃动发出的响声又在山谷形成回音与和声，这立体的声音才如此流畅动听。

我站在远远的山坡上，看着山下的羊群从远方走来，又渐行渐远。后来我干脆闭上眼睛，只去聆听和品味那动听的铃声，同时脑中搜寻着语句来形容此时的感觉。搜来寻去，就蹦出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尽管不够恰当与贴切，也只好先如此表达了。等铃声渐渐微弱，我睁眼再看时，羊群已经快走到一两里外的山庄了。此时，我突然有个新的发现，山脚下的小路上，还有一对公羊落在后面，横在路上，不管不顾，在奋力抵头。

虽然较远，不甚分明，但也能看得出一只稍大，且占据有利地形，采取攻势；一只略小，站在斜坡路的下方，处于守势。它们各自前腿抬起，后腿直立，犄角仰起，再猛向下俯冲，只听呱嗒一声，四角相撞。而后再分开，再相撞，一次一次……此时，我为那只略小的山羊担心，真有点儿死心眼，怎么不换成有利地形呢？或者突然来个闪避，让那只大些的羊扑空，以消耗它的实力。但它好像在坚守自己的原则，自顾自地全力相搏，似乎没有如我所担心的落败的迹象。分开，相撞，再分开，再相撞。一次一次，呱嗒，呱嗒……已经好长时间了，天渐渐暗了下来，其他山羊都已归圈了，整个山上只有它们抵头发出的回声。而它们似乎没有罢战的意思，依然兴趣盎然，乐此不疲。真担心它们的决斗何时是个尽头。正在此时，有个山民从大山深处走来，不知道是不是牧羊人，走到跟前，强行把它们赶走。两只山羊好像意犹未尽，极不情愿地悻悻离开，在那人的驱赶下，消失在前方的云烟里。

暮色四起，山气渐冷，啃食了一山的风景，饮用了一谷的铃声，欣赏了一场精彩，抖落了满身的红尘，也该把自己收回了。

归去，带着满满一怀山野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