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地头饭
□王树恒
雨过天晴,五月的太阳火辣辣的,炙烤着大地。哥哥从老家打来电话,说麦子快熟了,回来轧片场面子,收了麦子好晾晒。哥哥说这样的话事出有因,去年麦收期间阴雨连绵,收了的麦子没处晾晒,都发霉了,辛苦一年等于白忙。哥哥叹息说,农民收麦就怕连阴天,遇上连阴天,苦的还是农家人。没想到六十多岁的哥哥竟有忧民的心怀,此时我想起了农家人收麦时的忙碌场景。去年回乡参加收麦,由于有收割机作业,父老乡亲不再累得直不起腰,轻轻松松就把麦收割完了。如此轻松的麦收,当然也就没有必要送地头饭了,但二十多年前吃地头饭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俗话说,麦熟天,孩儿脸,说变天就变天。如果此时赶上降雨,麦子淋雨后会发霉,糟蹋了粮食,故有“三抢”之说,其意为:抢收、抢打、抢种,争分夺秒,也即“三夏”大忙时节。为了抢收麦子,为割麦子的人赢得宝贵的时间,给他们送地头饭就成了家家户户必须要做的事情。
“麦稍渐黄,绣女下床”。收麦时节,无论男女老少都不会闲着。以前,收麦全靠镰刀。男女老少齐上阵,能挥动镰刀的全加入割麦行列,连八十多岁的老人、七八岁的孩子也到地里捡拾麦穗。农家人最怕收麦时下雨,遇连阴天,麦子在地里一倒伏就会出芽,农民一年的生活希望就会落空。收麦一开始,农家人干起活都变得疯狂起来。人们排成一排,头戴草帽,肩搭毛巾。男人大都敞着怀,个个弯着腰,不抬头,左手揽麦,右手挥镰,一股劲地往前割。没人说话,满地都是刷刷的割麦声。中午,割麦的人都不歇响,匆匆吃过饭,略喘口气就开始干活。三天过去,男人女人的脸都上了油漆般泛着光。农家人要吃上新麦馍,人人都要脱一层皮、掉几斤膘。
麦熟的天气是干热的,太阳像火球一样烤着大地。割麦是件苦差事,因此,要赶在一早一晚凉快的时候动手。有的汉子等不及鸡叫就下到了田里,借着月光,甩开膀子,再长的地垄,割不到地头不直腰,一直割到太阳冒红,方感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时,他们会直起腰来,向着村子的方向张望,盼望送饭人的到来。
当然,在这争分夺秒的黄金时间,家中除老人外,凡能够拿得动镰刀的成员,不论男女,留下一名做饭的女人,其余全部挥镰上阵。
就在挥汗如雨的人们感到饥肠辘辘之际,望见田间小路上出现了人影儿,他们便感到一阵欣慰,因为送饭的人来了。送饭的有女人,也有老人和孩童。他们有的是用竹篮子提的,有的是用大瓦罐装的,有的是用碗瓢端的,里面有的是炒鸡蛋,有的是腊肉,有的是馍和稀饭……
送饭的人来到地头,冲田里喊一声:“吃饭啦!”割麦的人便歇下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上洗一把沾满麦茎浆汁和泥土的双手,拿起馒头就吃。在最累、最饿的时候,饱餐一顿,才是最惬意的事。
树上鸟在叫,田间风在吹,身边野花摇曳,笑眼看着正在收获的麦子,心头的那份喜悦在咕嘟咕嘟往外冒。更让人感到温馨的是,几户人家同时在地头吃饭,大家边吃边谈收成。谁家炒了一盘子新鲜点的菜,大家都会毫不客气地尝一尝。饭后小憩,点着旱烟袋,交流朴素的感情,那份亲热,那份欢喜,正是“几盘菜,几罐汤,坐在一起互品尝,简简单单地头饭,乡亲情谊里面藏。莫道农家少雅致,一袋旱烟话短长。”
如今,随着我国逐步推进农业机械化,收麦的过程逐渐变得简单起来。农民收麦时不再吃地头饭了,只要大型联合收割机一进地,农民便开着农用三轮接麦,车上还放着啤酒,以便在地里渴了时直接用嘴对瓶口吹喇叭。这不正是改革开放所带来的结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