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味道

□赵大磊

在中国人的审美观念中，“腊”是个美好的字眼。比如腊梅，是一种冰清玉洁的花；腊八，是一个普渡众生的温暖节日；腊肉、腊肠，单看这些字眼儿，似乎就闻到了一种带着幽香的烟火气。而一进入腊月，年的味道便浓郁了，偌大一个中国，到处充满了欢乐。

是的，在这个月份，天气也格外与众不同。天空瓦蓝瓦蓝的，阳光明媚而不忧伤。杨树光滑细长的树杈间，鸟巢是一朵开放的花，喜鹊像蜜蜂一样，在花蕊间飞来飞去，采集着甜蜜的幸福。啄木鸟举着长长的喙，悠然地敲击着树干，与村里卖油老汉的梆子声应和着，如石子在水面上激起的涟漪，在清冷的空气中传播开去，化作乡村清晨悠闲而寂静的时光。

当然，雪也是少不了的一种气氛。细碎的雪珠，纯粹是来凑热闹的，在黄昏的风中沙沙落下。中原的雪像中原的汉子一样硬朗，绝不会变成鹅毛，在天地间纠缠。一夜之后，天一准放晴，薄薄的雪粒化成了雪水，空气更寒冷了。太阳还未落下，雪水便迫不及待地在房檐下凝成冰棍，在池塘里结成冰块，泥水淋淋的道路也变得硬硬实实，走在上面咔嚓咔嚓响。人们就拖着这种刺骨的脆响，趁着黄昏的微光，急匆匆地赶路。要过年了，很多事情都等着办呢！

长年累月在灶房里操持的女人们更忙了，她们打开封闭得严严实实的粮仓，把今年的新麦一瓢瓢盛出来，在温热的清水里仔细地淘洗，捞出漂在水面的麦糠，捡出沉在水底的小石块，然后摊在竹席上慢慢晒干。第二天，男人用车子推着这些干净的麦子，在村东头的磨房里等上一整天，才满脸笑容地把一袋雪白的面粉推回家。这些面粉可是一个年节的主角，它将带着一家人温厚的热情走上饭桌，包子、馒头、油条、馓子、饺子，形形色色的外表掩饰不住丰盛而饱满的笑容，这是招待客人最好的礼物。

猪的叫声也更加欢喜了，它们不明白主人为什么突然改善了它们的生活，只是以更加频繁的欢叫表达它们的愉悦。它们一点儿也不知道，几天之后，男人们将它们五花大绑地抬到车子上，在它们的嚎叫声中送到镇上的收购站，换来一沓厚厚的钞票。那时它们才明白，自己能给主人一家带来一年的欢乐，这是对他们最好的回馈了。

男人拿到了钱，第一件事便是带着全家人来到集镇上。他们来的时候，在车子上装满了吃不完的白菜、萝卜、大葱和菠菜，送到村里人开的餐馆里，换些小钱。春芳餐馆、东升美食、大庆饭店、胜利名吃……这些看着很大气的招牌，其实都是以自幼就混得很熟的玩伴的名字命名的，他们看见这些招牌，就像看见了正在餐馆里抽烟的老板一样亲切。他们把车子随意地停放在哪家门口，便一头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新衣、床单、年画、烧酒、鞭炮、猪肉、粉条、海带……各种各样的年货，他们看得眼花缭乱。新衣是必须买的，猪肉是必须割的，年画和鞭炮也少不了，他们一边走着，一边盘算着，不时地停下来搞价，手里提满了大大小小的货物，脸上挂着闪亮的油汗和灿烂的笑容。

这样的年集他们通常会赶上三五次。离年越近，他们就越忙。现在生活好了，过年不再是过关，那些匆匆忙忙购物的，都是刚刚从城市返乡的务工者。他们很少搞价，慷慨地掏出钞票，把年货塞满车子。等他们一到家，年就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