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籍知名作家张新科扛鼎之作
笑完之后,阿芬克劳特夫人心里藏着无尽的思念和凄凉。她白天想夜里思,11岁的儿子现在是胖了还是瘦了,是热了还是冷了。王家甫和潘姨知道阿芬克劳特夫人的心思,自从雷奥走后,王家甫就让潘姨带着保立住在了面包店,一天到晚三个人寸步不离,就是去买面和煤,潘姨也带上保立跟着阿芬克劳特夫人一块儿去。
现在好消息来了,王家甫一家和阿芬克劳特夫人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他们期待着有一天,一切都风平浪静,他们一起去河南,把雷奥接回上海。
“爸爸,雷奥学戏该回来了吧?前几天,‘猴子’一直问我,说好长时间没有和雷奥一起玩了!”保立说。
阿芬克劳特夫人听王家甫翻译过保立的问题,俯身下去,抚摸着保立的头,用生硬的汉语回答:“快了,快了!”自己的儿子不在身边,阿芬克劳特夫人每天看着在面包店里跑进跑出的保立,就像看到自己的儿子在身边一样,心里感到格外踏实和幸福。自己的儿子像保立这般大小时,也是同样的好动和调皮。
“阿姨,您说的话是真的吗?”保立问阿芬克劳特夫人。
“真的,真的!”阿芬克劳特夫人回答。
“好的,那我就告诉‘猴子’。‘猴子’可烦人了,天天问我。”保立拍着小手,边跳边喊。
王家甫、潘姨和阿芬克劳特夫人看着可爱的保立,人人一脸微笑。
事实是,上海的形势没有像王家甫、潘姨和阿芬克劳特夫人预期的那么乐观,甚至说更糟糕。美国因为日本偷袭珍珠港,次日便对日宣战,从此太平洋战争爆发。
太平洋战争爆发的第二天,中国政府即宣布同时对德国和意大利宣战,从此站到了德国的敌对方。这个局面对在上海的犹太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日本原来顾及美国的犹太政策以及考虑到犹太人的可用之处,对德国提出的排犹方案执行起来不是很卖力,现在不同了,美国成了敌人,希特勒虽鞭长莫及但严厉敦促日本排犹,日本成了迫害犹太人的帮凶,对上海的犹太人采取了更加严厉的管理和苛酷的控制,等待希特勒“最后处理方案”的实施。
雷奥离开上海的第二十天,灾难发生了。
这天早上,面包店里的面粉用光了,潘姨为阿芬克劳特夫人雇好一辆黄包车去面粉店买面。原来都是阿芬克劳特夫人一个人随车去,潘姨留下来看店。雷奥去河南后,按照王家甫的交待,潘姨带着保立陪阿芬克劳特夫人一块儿去。车子离开面包店不远,眼尖的潘姨就看见一辆卡车跟在后面,黄包车快一点儿,卡车也快一点儿,黄包车拐弯,卡车也拐弯。坐在黄包车上的潘姨用手拉了一下阿芬克劳特夫人的衣襟让她看。阿芬克劳特夫人也发现了这辆车的可疑之处。潘姨趴在阿芬克劳特夫人的耳边说:“我们回去吧!”潘姨说的这句话阿芬克劳特夫人还是听得懂的,但潘姨怕她听不懂,又加了一个手势,用手指做了掉头回去的动作,边比划边再一次贴在阿芬克劳特夫人的耳边轻声说:“回面包店。”明白潘姨的意思后,阿芬克劳特夫人又扭头看了好长一会儿后面的卡车,车厢里空空的,驾驶室里只有两个人。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即使有恶意,他们能干什么呢?她确实想不出。她现在记挂的是面包店里一点面粉都没有了,今天不去采购,明天怎么办?对着卡车愣了好大一会儿神后,阿芬克劳特夫人回过头来对着潘姨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用手指向前方指了一下,轻声用汉语说:“没关系,没关系。”
半个多小时后,黄包车来到了面粉店。在面粉店装好整整一车面粉后,阿芬克劳特夫人和潘姨不能坐在车上了,但小保立嚷嚷着要坐上去。和善的车夫掏出自己擦汗的毛巾垫在面粉袋上,双手掐着小保立的腰把他放在了上面。面朝后坐在车上的保立得意洋洋地笑着,全然不知道即将发生的劫难。
阿芬克劳特夫人和潘姨各自走在黄包车的一边,用手帮车夫向前推车。两个人低头躬身向前推车的同时,眼睛不时地向后瞟。走出面粉店几十米远后,她们没有看到原来跟随的卡车。两人对视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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