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籍知名作家张新科扛鼎之作
在雷奥上床睡觉之前,潘进堂抱着字典来到雷奥的房间,要给娃交待明天的事。潘进堂翻出的第一个词是“日本”。雷奥看后,浑身一惊。这一惊的余悸还没消失,第二个词潘进堂就找到了,是“县长”。潘进堂说:“明天我们去唱戏,是去……”潘进堂不知道“日本县长”德语怎么说,就用手指了两下字典。这么一指,雷奥明白了,明天的戏原来是唱给日本县长听的,更让人惶恐。潘进堂看到雷奥紧张的神情,头左右摆动起来,同时一字一字地告诉雷奥“不要怕”,雷奥这才安静了一些。潘进堂说:“我们化装!”“我们”雷奥听懂了,“化装”没有听懂,就学着潘进堂的发音问:“hua zhuang 是什么?”潘进堂只好再翻字典。字典上是这么说的:“化装,军事用语。为了不让对方认出真实面目,故意用各种手段掩盖面容、四肢等身体特征。”雷奥这回彻底明白了。明白后,雷奥不再害怕,甚至还十分期待。他在汉堡、上海玩“黑森林猎人的眼睛”游戏时就经常化装,没有人认清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期待中的雷奥大声回答:“中!”
第三十天上午,潘进堂的戏班子聚齐了,男男女女20来个人。大家在院子里围成一圈,听潘进堂训话。潘进堂呜呜哇哇讲了好大一阵子,雷奥一句也没有听懂,因为潘进堂讲的是上蔡土话,是戏曲术语,并且还讲得特别快。看着一圈人服服帖帖的样子,雷奥更加敬佩自己的师傅。这位师傅虽然有时生气,有时也骂人,但雷奥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善良和慈祥,和自己去世的爸爸、上海的王家甫先生一样的善良和慈祥。站在人群里的雷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毕恭毕敬,他听不懂师傅的话,也就不用全神贯注了。他东看看西瞧瞧,看看前面的人,扭过头来看看身后的人,每看到一个人,这个人要么朝他咧咧嘴,要么向他挤挤眼。向雷奥咧嘴挤眼的每一个人都认识雷奥,并且都知道他叫雷娃,是班主的养子,但雷奥却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太拗口,好几次雷奥一说,对方就笑了起来,旁边的人也都笑了起来,笑得雷奥不敢再喊。
潘进堂讲完了,锣鼓、梆子、弦子响了起来。戏班子要进行一次排练。来到上蔡之后,雷奥还没有见到院子里这么热闹过。
音乐声中,一个个人物走到院子中央唱了起来。唱着的每个人不光嘴动,手,脚、腿、身子也都扭动起来。其中几个年轻人竟然在院子里的平地上翻起跟头来,边翻边嗷嗷叫,赢得全院子站着、蹲着的人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雷奥看到,院子里除了打鼓、执锣、敲梆、拉弦的几个人坐着外,只有师傅一个人坐在罗圈椅上,并且还把大腿跷到二腿上。坐在罗圈椅上的师傅有时微笑,有时板脸,有时击掌相伴,有时破口大骂,而演戏的人不管这位班主作出何种表情,照样一板一眼地演着、唱着、蹦着、跳着,没有不耐烦,没有不高兴,更没有反唇相讥。雷奥听到,院子里除了乐器的响声、演员的唱声外,还有老纪、王拐子在一旁的鼓掌声、呐喊声、嘲笑声和摇头摆尾的跟唱声。雷奥对自己看到的兴奋不已,对自己听到的也兴奋不已。雷奥喜欢这种兴奋,这种兴奋让他感觉幸福。
接近中午的时候,演练停了下来,所有吹拉弹唱者开始吃午饭。喜鹊在灶屋已经忙活了一个上午。每人一个红薯面窝头、一碗红薯干汤,蹲在地上呼呼啦啦地吃了起来。堂屋的小桌边坐着四个人,潘进堂、八仙、雷奥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其他三人也都是一个红薯面窝头和一碗红薯干汤,只有雷奥是一个花卷、一碟萝卜炒粉条,外加一碗白米稀饭。大米是雷奥不认识的一位拉弦子的老汉用手绢兜来的。
“娃,等你今后有本事了,俺也到你们南方吃大米去!”看着雷奥白花花的一碗稠米稀饭,八仙说。
雷奥听不懂八仙的话,摇了摇头。
“这娃不中,一提到去你家吃饭就摇头!”笑着的八仙调侃雷奥。八仙的话把潘进堂和旁边的大姑娘逗乐了。看到大姑娘笑了,八仙的兴致更高。
“俺这死老头子你不让吃,这位‘花姑娘’今后去你家吃米饭,可以吧!”说话的同时,八仙用筷子指了指雷奥的碗。看到八仙指自己的碗,雷奥猜测八仙在问米粥好吃不好吃。雷奥吃了很多天红薯干汤,红薯干汤自然比不上米粥。
“好,好!”雷奥高兴地回答。
“看看,看看,这个小王八蛋,也像老日一样喜欢‘花姑娘’。”
坐在一旁的潘进堂扑哧一下笑出声来,那个大姑娘却羞涩地低着头,掩饰着不让别人看到她在笑,但手中碗里的红薯干汤却晃荡出来,洒了一桌子。雷奥看到后,直愣愣地盯着大姑娘的脸,对她的动作感到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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