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伟丽
父亲是我在泌阳一高上学时期的班主任兼数学课老师。记忆中的父亲严厉多于慈爱。那时的我,对父亲是敬而远之,即使学业上遇到问题也怯于求教。因为,你问他一个问题,他会连续追问你多个相关联的知识点,还让你举一反三、一题多解,让我难以招架。在这方面,绝大多数同学和我都有同感,只是父亲少了一些责怪多了一些耐心。只有少数成绩十分优秀的学生才能在父亲连珠炮似的提问下对答如流。这时,父亲就会露出微笑赞许地点头。
父亲对他所从事的教育事业满腔热情,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在了他的学生身上。从早上5点多出操早读,到晚上10点多下晚自习,父亲几乎是全天盯在教室。尤其是1977年恢复高考以后,由于父亲在当地声望极高,很多学生家长都托人希望把孩子送到父亲班上学习,学生也都更加珍惜到父亲班上学习的机会,常常是废寝忘食,放学后很晚还在教室刻苦钻研。父亲会常常到教室多次催促他们早点回去休息,而父亲却从没有星期天和节假日。每天,父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就会像散了架一样瘫在沙发上,贤惠的母亲非常理解并支持父亲的工作,包揽了所有家务。母亲除了要搞好自己的教学工作外,还要料理我们兄弟姐妹4人的生活起居。我常常在夜里醒来看到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裁剪缝补、洗洗涮涮,繁重的担子使本就瘦弱的母亲不到40岁就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综合征,经常眩晕发作。父亲一方面为母亲多方寻医问药,悉心照料;另一方面,由于学校师资紧缺,父亲还把母亲的数学课也全部承担起来,从没有耽误过学生一节课,也没有因母亲生病而给学校增加一点负担。长期超负荷透支身体,父亲患上了严重的肝病,常常是回家累得吃不下饭,但一走上讲台就精神倍增。他那充满幽默风趣的语言,循循善诱的教学方法,声情并茂的演讲使枯燥乏味的数学课变成了一场轻松愉快、妙趣横生的精彩演出。他所带的毕业班连年创全县一流佳绩,偏僻的小县城涌现了大批出类拔萃的人才,遍布全国各地和海内外。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被评为全国首批优秀班主任,当父亲的名字在全国各大报纸上出现时,父亲的学生从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纷纷发来贺电表示祝贺,由衷地感到作为父亲的学生而骄傲和自豪。
父亲一生淡泊名利,无悔奉献,从不要求任何回报。他拒绝了所有邀请他去外地休养旅游的学生,从不愿给学生增加一点麻烦。晚年因病住院,有在北京、上海等大医院工作已成专家的学生要安排他去治病,父亲说:“不用麻烦,就近治疗就可以了。”父亲退休后,有不少人找到父亲,想打着父亲的名义办高考复习班。他们考虑到父亲身体原因,不用父亲上一节课、操一点心,只是挂个虚名,并给出十分丰厚的报酬,父亲不为所动,坚决拒绝。我曾问父亲:“现在教师超工作量都有补助,还有各种名目的奖金,你当年那样拼命没有一分钱的奖金,还落下一身病,您后悔过吗?”父亲认真地说:“不后悔,搁现在不给一分钱奖金我还会那样干!人活着有追求才有意义有价值。”
父亲一生爱才,对家庭贫困、勤奋好学的学生尤其关爱。有一对兄妹父亲早逝,家庭困难且身体多病,父亲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有加。不仅在思想上鼓励他们树立战胜困难的信心,而且在生活上嘘寒问暖,多方关照,这对兄妹十分争气,都考上了名牌大学,在某个大城市工作。有位年高70多岁的老人是父亲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学生,说起父亲当年的恩情仍是热泪盈眶。他从小家境贫寒,是一名孤儿,但天资聪颖、勤奋好学,父亲对他像亲兄弟一般体谅关照。在父亲的极力争取下,学校给予他特殊照顾。在他生病期间,父亲将他接回家中。因当时家里条件所限,为更好地照顾发着高烧身体病弱的学生,父亲将新婚燕尔的妻子赶到隔壁邻居家中借住,自己和学生睡在一张床上,端茶送药、观察病情、细心照料,直到学生病愈返校。学生说,这种情谊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可每当有学生说起当年的往事表示感谢时,父亲总是说记不清了,这不算啥。是的,这种事情在父亲40年的教学生涯中不胜枚举,对他来说都是很平常的事情,但他却能温暖甚至改变一个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