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散文走向成熟的标志
——读《雨天的书》
□赵炯
《雨天的书》于1925年12月出版,是继《自己的园地》之后周作人自编的第二本散文集。所收入的大都是一些艺术性的随笔杂感之类。有人说:“《雨天的书》的出版,标志着周作人的艺术散文已形成了独树一帜的风格。这是他散文已经走向成熟的标志。”(倪墨炎《苦雨斋的主人周作人》)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概括了此书的出版对周作人散文写作的意义。
周作人在《雨天的书·自序二》中说:“我近来作文极慕平淡自然的境地。”这其实概括了此书的一种特色,看《自序一》《苦雨》《故乡的野菜》《北京的茶食》《喝茶》《苍蝇》等篇,其作文平淡的特色已显露无疑。用平淡来概括一个人的散文特色并不始于对周作人的评价,然而周作人的平淡自有其特色:首先他的平淡并不流于枯槁,而是氤氲着一种氛围使其显得腴润。如《自序一》中写得:“在这样的时候,常引起一种空想,觉得如在江村小屋里,靠着玻璃窗,烘着白碳火钵,喝清茶,同友人谈闲话,那是颇愉悦的事。”平常人事,平淡心情,但经知堂一渲染,便如一种诗似的梦境。但这种腴润而又不显得肥腻,其原因在于周作人对感情的度的恰到好处的把握。如《故乡的野菜》一篇,怀恋故乡的文字,本可以写得如郁达夫的《故都的秋》一样声情并茂,深沉而又令人低回的,然而周作人在文章开头首先声明“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我的故乡。故乡于我并没有特别的情分,只是因为钓于斯游于斯的关系,朝夕会面,遂成相识,正如乡村里的邻舍一样,虽然不是亲属,别后有时也要想念到他。”把对故乡的怀念比做对乡村邻舍的偶尔的惦记,极力地淡化这种本该极浓的深情,而转化为一种淡淡的温情,从而使文章显得平淡而不枯槁,腴润而不肥腻。这也正是周作人散文独特的艺术特色。
其次,周作人的散文还极富知识性和诙谐趣味。如《苍蝇》一文中对这样的一个微小的生物却旁征博引出古今中外各种典故,将文章写得极富情趣又有知识性,正是这种诙谐趣味和知识性,使得周作人的文章平淡而不乏味,具有了极强的可读性。
另外,我们既然说《雨天的书》是周作人散文走向成熟的标志,那么这散文也绝对不仅仅只包括闲适平淡的这一种了。在《自序二》中周作人有两个声明:“一,我原来乃是道德家。我想破坏他们的伪道德不道德的道德,其实却同时非意识地想建设起自己所信的新的道德来。二,我的浙东人的气质终于没有脱去,这就是世人所通称的师爷气。”后文中还说,“生在中国这个时代,实在很难能够从容镇定地作出平和冲淡的文章来。”我们再看看集子中的《我们的敌人》《沉默》诸篇文章,很难再找出那种“平淡自然的境地”,而是有一种“浮躁凌厉”之感。
平和冲淡和浮躁凌厉,两种极为不同的文章风格,在周作人的文章里都写得这么精彩,在同一本文集里又那么巧妙地融合,确实是一个趣味的话题。但或许也正是这两种极为不同的风格,使周作人的一生都充满矛盾和纠缠,或许正如其在《两个鬼》中所说,其心头一直住着流氓鬼和绅士鬼吧,也或许正是这两个鬼的不息争斗,才造成了周作人一生的荣辱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