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的笑脸

□余永亮

二十余年前，曾在火车上和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对面而坐。十七八岁的她素衣素颜，手中捧一本张爱玲的《十八春》，眉目低垂、一路无语，任凭窗外的风景不停地变换——铁轨、站台、城市、乡村……这些都无法吸引她。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仅有过两三次短暂的目光触碰，更多的时候，是她在静静地读书，而我呢，就静静地欣赏着读书的她。我快下车时，她合上书抬起头看看我，我们相视一笑。她略带羞涩地说：“你要下车了？那再见吧……”下了车的我透过玻璃窗看见她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列车把她送到更远的地方。那一刻，我好想再次回到车内问她的学校、她的地址、她家里的电话，却又害怕尴尬、害怕拒绝、害怕扰了这份心照不宣的美。

十多年前的夏日黄昏，我迎着落霞在河边漫步。不经意间抬头，陌生的她映入了我的眼帘——一袭飘逸的长裙，一头如瀑的秀发。我们轻轻地迎面走来，又默默地擦肩而过，谁都没有看谁一眼。大约过了几十秒钟后，我突然想驻足、回首。就在我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竟也默契地回眸、浅笑。可是，电视剧里的情节多半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哪怕曾在心中勾勒过无比浪漫的画面，也只能看着那个美丽的背影渐行渐远。接下来，我们再次各自转身，继续漫步抑或前行，让两个背影的距离越来越远。留在我心底的是陌生的脸孔、熟悉的笑容，还有那消失在晚霞中的长裙、长发……

不久前，某医学微信平台编辑给了我一个微信号，添加后才知道，原来是实习时遇见的那个爱哭的女生。记得她来医院时，我的实习已临近结束。就在我离开的那天中午，她因扎不上针而挨骂，我不忍见她躲在楼梯拐角处悄悄哭泣，就让她在我的左手上练习静脉穿刺。她轻轻地在我的手背上拍了又拍，为我扎针的右手也有些颤抖，不过还是顺利做到了“一针见血”。笑容在她的眉梢间放肆开来，虽然还有未拭去的泪水，却掩不住澄澈的眼眸。那天，她通过我佩戴的胸牌记住了我的名字。多年后，她看到某微信公众号发布的文章标题下标注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便坚信一定是我。她说，那天她透过病房大厅的玻璃幕墙见我裹着白大褂潇洒地离开，她心中有无限伤感，却依然用微笑目送我走出科室、走入电梯、离开医院……只是此刻，再看看我微信里的自拍照——那微凸的腹部和那张世俗沧桑、油光闪闪的脸，她顿觉那个曾经和她擦肩而过的翩翩少年已无处寻觅了。和她一样，如今的我心中亦无波澜。有些人，从你身边走过了就真的不会再见。在彼此擦肩的时刻，不管是相视一笑、回眸浅笑抑或是含泪微笑，都只不过是过往中的一瞬罢了。所以，关于他、关于她，你不必忘记但也不要再去回首找寻。你只需在累了倦了的时候，翻阅那些擦肩而过的老照片，并轻轻唱着：“突然想看看你，曾经纯真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