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光
三十年前,我在驻守辽宁东部山区的沈阳军区81235部队当兵,从营部调到团机关后,住进了机关干部宿舍里。那栋筒子式的平房位于团机关办公楼的后面,坐落在一座小山脚下。因为里面住的都是机关里家属没有随军的和还是单身的干部战士,团里习惯把这栋平房叫光棍儿宿舍。
里面住的都是清一色的男子汉,尤其以30岁左右的连排级军官居多,还有几个20岁左右的战士。大家来自四川、吉林、湖北、江苏、黑龙江、河南、辽宁等省,每个人的家庭出身、文化程度各不相同,但同在机关办公楼里上班,一个锅里吃饭,年龄又相差不远,就像是一个热闹大家庭中的亲密兄弟。
我们政治处的十几名干部战士住在走道两侧的几个房间中,我们之间更是和谐融洽。我是宿舍里为数不多的战士之一,相比之下年龄小,大家对我的工作和生活也都给予很多关心和照顾。
光棍宿舍是充盈着欢乐的地方。我们部队地处辽宁沈阳、本溪、抚顺三地交界的大山里,部队生活比较单调枯燥。工作之余为了排遣寂寞,我们就自己找些休闲娱乐方式。
东北地区天黑得早,夜显得有点儿漫长。每吃过晚饭、夜幕降临、部队熄灯号吹响前的那个时间段,宿舍里就会热闹一阵子,大家都显现出了自己本真的特性。有人唱起了歌曲,“沈阳啊沈阳,我的故乡,马路上灯火辉煌……”也有人吼唱道:“我的故乡并不美,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似乎兴致未尽,又来一首:“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声音中带着悲壮和苍凉。我们新闻报道组的一位老兵、河南老乡也开始亮嗓,他唱的是豫剧《朝阳沟》:“咱两个在学校整整三年,相处之中,无话不谈,我难忘你叫我看董存瑞……”唱了一遍又一遍,我知道他又在想念他在老家的女朋友了。浓重的河南口音勾起了我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之情。有些三三两两的知己,关起门来,泡上一壶茶水或是倒上几杯小酒,在一起促膝长谈。我不愿无所事事,喜欢待在自己的屋子里,静心读一些新闻宣传或是文学方面的书籍,弥补我知识的缺陷和不足。有时我还强迫自己写一些连我自己都不满意的文字,以延续我上中学时就开始萌生的写作梦想。
整个宿舍里一直弥漫的是男性军人的阳刚之气,只有当一些干部、战士的妻子或是恋人来部队探亲时,这栋宿舍里才出现女人的身影,飘散出女人的脂粉香气。每到这个时期,大伙儿就不再吵闹,一个一个变得斯文起来,为这些牛郎织女营造一个安静和温馨的环境。我们还爱找些机会去和这些远道而来的军人家属或是准家属攀谈,并为她们来部队期间的生活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这些人中,不少人到了该婚恋的年龄,却迟迟找不到女朋友;有的虽然也处上了对象,但由于在部队工作的特殊性,他们无法经常在一起,恋情常亮起“红灯”;还有的已经结婚生子,但妻子红杏出墙,婚姻生活走到了尽头。这让他们十分痛苦、烦恼和困惑。
那是上世纪80年代后期,正在兴起的商品大潮让社会上女青年的婚恋观急速转变,军人在她们心目中已经不是最可爱的人了。了解到这些干部战士的经历后,我以他们为例,写出了一篇题为《被爱情冷落的人们》的文章,发表在《本溪日报》周末版上,在读者中引起了反响。
在团里的第三年,我到辽宁省一家新闻单位学习,需要在沈阳市找地方小住,这让我很为难。我突然想到找我们宿舍里家在沈阳的战友,兴许他们能提供帮助。我找到了政治处干事孙成毅,他家是沈阳市的原住民,他家正好在铁西区有两间旧房子,我在那儿住了些日子,至今我还时常想起,心存感激。
我回到地方工作后,虽然住房几经搬迁,但一直是和家人在一起生活,从不感到孤单。这些年来,我常常想起我的军营生活,想起我们当年生活在光棍儿宿舍的时光,想到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们。
在建军九十周年的日子里,我写下这些文字,算作对往昔部队生活的回忆,对那些战友们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