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母亲

□高莉

冬日里的一个午后，阳光暖暖地照在院子里，两个舅舅来看望病愈的母亲。大哥对母亲说：“妈，来，让我舅看看你能走路不。”“我能走路啊，谁说我不能走路？”母亲说，“来福（舅舅乳名），你看，我能走路。”说着，她按着椅子扶手异常利索地站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大哥跟在她身后。从后面看她，阳光下单薄的身躯更加瘦弱，背有点儿驼，踩着碎步走了几步又坐到椅子上。

陪她在院子里走路的时候，看见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走路，我说：“妈妈，在咱院子里，路很平，我牵着你呢，别怕。”她就放心走了两步，边走边说：“不能摔倒！”

母亲自从那年冬天再次生病之后，可能是脑部萎缩了，变得像个小孩子，以前的什么事都记不起来了，家里什么事也都不再过问。她的生活虽然能自理，但饮食、精神、走路都大不如从前，特别是走路，变得亦步亦趋，小心谨慎，生怕摔倒。

母亲身体好的时候，有一次晾菜摔倒一次，所幸只是软组织损伤，没有骨折。她几乎没有休息，像往常一样忙碌着。她说：“没事，医生说没有骨折。”或许，那一次的教训让她害怕再次摔倒，还有老人们的忠告，“年龄大的人最怕摔倒。”

除了走路外，最让母亲担心的就是洗澡了。让她坐在卫生间里的矮凳上洗澡是不行了，她怕摔倒。后来我让她坐在大号的洗衣盆里，脚放在另外一个盆里，就像坐在地上，终于，她说：“这样好，倒不了啦！”每次给她洗澡，她都要说“我真的老了吗？过到让孩子给我洗澡的时候了吗”？我都会说：“妈妈，你不老，很快你就会自己洗澡了。”每当这时，母亲的眼里都会露出孩童般期待的目光。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一名邻居大婶来找母亲聊天，我在一旁织毛衣听她们谈话。大婶说她的一个亲戚70多岁了，不慎摔倒骨折，整天躺在床上，孩子们轮流侍奉。母亲说：“年龄大的人最怕摔倒，给孩子添麻烦，我的孩子都很忙，我不能摔倒！”

我找到了答案——母亲害怕摔倒的答案！她的孩子都很忙，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母亲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唯独让她牢记的，就是不能摔倒。直到母亲离开，也没有摔倒过，安安静静地走了，和她所期望的一样，没有给她的孩子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