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太
欲望不古,我们回到小清河岸边。十指相扣,在像父亲母亲那清泪般的河水里,我们打捞着心痛的记忆。
我家的田地与小清河相邻,父母亲长年在地里劳作。他们总是披星戴月,栉风沐雨。儿时的一个夏天,蝉热得乱叫。那天,我去河边喊地头的父亲回家吃饭,父亲喘一口气,说:“多种几棵苗,好给你过年发压岁钱!”说罢,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搓手,又刨了起来。
后来,已经上小学的我,在寒冬里的一天去喊小清河边锄麦地的父亲回家吃饭,父亲笑了笑说:“把草锄掉,多打些麦子,好给你交学费。”说着,又锄了起来,而他的腿在发抖,手有些不听使唤……父亲总是在小清河岸边这块地里想着刨掉我们的苦根,寻找我们家生命的支撑,盼望着为我们兄妹几个,把人生的吊桥,建得更牢固一些。
后来,在我们家走投无路的时候,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隔世的父子,多么需要一份书信抵达。但我不敢,怕一切措辞,在父亲面前都是败笔,都无法丈量父亲死亡的厚度。于是,我无奈地独居远方。
而今,我回到久违的老家,过了一个久违的农村除夕。香烟缥缈,烛光辉煌,我给小喜鹊般蹦蹦跳跳的孙子们发过压岁钱之后,突然想到,我还欠了一笔无法还清的债。父亲也从那个世界回来,不露尊容地与我们一起过年了。
父亲离我们的路程有多远,我没法计算,即使是世界上最高级的计算机,也不一定能推测他返程的路费需要多少。
我深情地喊了几声,没有父亲的回音,只有我加剧的心跳。
我向小清河望去,好似看见一群父亲,他们在议论着,欣赏小清河岸边他们的遗作。
这人群里的父亲,一定有我的、你的、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