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的笑声

□赵大磊

我躺在开满油菜花的田野里，望到的是高而远的天空。空中那些羽毛、绸纱和花瓣，在悠闲地散步。

身体之上，是一朵一朵油菜花。她们张开灿烂的笑脸，迎接早晨金色的阳光。那些撑开的小伞，闪着星星的亮光，散发着馥郁的甜香。

仰望开放的油菜花，看见的是春天脉搏之上细微的律动。倘若从天空俯视油菜花，看到的将是春天的潮汐，以及风暴来临之前神秘的静穆。

此刻，我正躺在春天的心脏上。阳光一点一点地穿越土地盛大的羽衣，揭开我储藏了一冬的心事。

我看见一只白色的蝴蝶，轻轻地叩打着油菜花的屋门，然后蛰伏在缀满珠宝的床垫上，和花朵说着甜言蜜语。

我还听到一阵一阵的虫鸣，和着悠长的鞭声、牛的哞叫、土地的翻裂，沿着教堂里风琴浑厚的低音，缓缓地爬进我的耳朵。

在故乡辽阔的土地上，我晃动着翠绿的叶子，挺立着清秀的身体，同千万株油菜花一起，站成了一个金黄的春天。

爷爷脸上的十二道皱纹里，藏着千山万水。每一条曲折的小路，都细雨绵绵，洇湿了过往的风。

奶奶的细眼是两盏明亮的灯，她正坐在蒲团上，把黑夜纺成绵长的思念。

母亲就站在我的身旁，她爱恋地看着我，却听不到一株油菜花尖细的呼喊。她和乡亲们一起穿行在农谚里，用一把锄头，把农事绣成万紫千红。

我与母亲，只隔着一朵花的距离，却一直无法相遇……

我正躺在春天的土地上，温软的时光轻轻地包围着我，仿佛睡在母体深处。除了清如流水的心跳外，我什么都没有。

我听到，一朵黄花和另一朵黄花碰撞着，细碎的铜铃声和新鲜的花香一起流淌，缤纷成浓重的叮咛。

每一朵油菜花里都有一个饱胀的渴望，都有一个渐行渐远的村庄。

健壮如牛的父亲，正大步行走在田野里。一串串油菜荚扑倒在镰刀下，一只低飞的雉鸡背着欢笑，染红了黎明的天空。

一只夺路而逃的蚂蚁，经受不住劈头而来的木棒。它和黑亮的油菜籽躺在平整的打麦场上，接受阳光和清风的检阅。

一群坐在杨树枝头的喜鹊，正嘹亮地唱着歌。它们从清澈光亮的油影里，看到了一张张如花的笑颜。

那些从土地里流淌出来的血液，滋润着苍白而寂寞的日子……

春已深了，故乡的正版春光仍无处逃离。在油菜花的笑声里，我听到了青涩而单薄的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