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老何

□杨大毛

老何是我们村里有能耐的人，就是眼瞎了，大家背地里都叫他何瞎子。按辈分我该叫他爷爷。

何瞎子出门身边必带两样东西：一根竹棍，一只四方的木箱子。儿时的我每天上下学都会看到何瞎子蹲在学校门口，箱子里放着五颜六色的糖果，还有仁丹、清凉油等东西。一些孩子围着何瞎子，挑选些中意的糖果，然后把一分、二分或五分钱递给何瞎子，何瞎子接过钱，用手捻捻，一脸淡然的表情 。   

何瞎子有一个绝技，用手能摸出钱的真假和面值，这一点让全村的人都很佩服。很多时候一群人爱拿着些零碎的钱让何瞎子猜。何瞎子周围常常闹哄哄的，可真正买东西的人很少。就拿我来说，小学时代我兜里就没有装过钱，那个时代一个孩子拿一分钱去买一颗糖就是挺奢侈的事。

何瞎子还有一样本领，就是走过一两次的路再走就和常人一样轻快，这个时候他就不再用竹棍左敲右敲了，竹棍握在手里精神抖擞地走，身上挎的箱子叮叮当当地响，带起的尘土都被甩在了后面，完全不像一个瞎子。村里人看到他，都会问一声：“老何，回家啦？”老何高声答应，脚步却一点儿不停。

何瞎子有个儿子，比我大七八岁 ，小学没念完。据说，何瞎子当时凶巴巴地逼儿子继续上学，小何则死活不上，哭闹着说：“我在学校里天天被人叫瞎子，我受不了。你给我一个眼睛好的爹我就去上学！”何瞎子当时就蹲到地上痛哭起来。这件事我没有亲见。我小学毕业的时候何瞎子的儿子出外打工，多年没有回村里。等我1998年参加工作，何瞎子还是孤单一人。这时他已不卖东西了，靠政府救济生活，平日里就随便倚在村头的大磨盘上，一个人不言不语，就是有人与他说话，他也仿佛没听到。知情人说何瞎子的儿子在外面做了入赘女婿，不承认他这个爹了。

何瞎子67岁去世，那一年正值非典时期，我是听村里老人说的，何瞎子去世前反复叫着儿子的小名，并指着自己的床铺。等何瞎子咽了气，大家收拾床铺的时候，竟然发现苇席下面铺着一层大大小小的纸钞， 一分、二分、五分、一角……  有人整理了一下，竟有一千多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