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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父亲的叮嘱
□王月梅
在我的一生中，最不能忘记的是父亲病危时的叮嘱。
那是1990年的夏季，父亲的尘肺病已经到了晚期。刚放暑假，我就急匆匆带着不满三岁的儿子回到娘家。
父亲已经卧床多日了，他再也没有能力坐起来。望着骨瘦如柴的父亲，我仿佛又回到那不堪回首的艰难岁月。
父亲是一位搬运工人。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父亲腰间天天系着一根长长的布腰带，往往天不亮就出门，到夜晚才回家，更多的时候是在新安店粮库码粮垛。父亲心灵手巧，在粮仓深处指挥工人码粮垛是他的活。他常说：“垛粮包可得用心，粮包要是塌了，会出人命的。”我清晰地记得，在上小学时，我中午放学后，要到离家很远的粮库给父亲送饭，每次见到父亲，他总是满身满脸的尘土。送的饭是妈妈给父亲做的小灶，父亲每次都把饭菜留下几口给我吃。现在想起来，我心里还很难过：儿时的我不懂事，把吃父亲的小灶当成了一种快乐。
父亲见我回家，脸上堆满了笑容，他用尽全身气力，唯恐我听不到似的大声说：梅啊！你回来真好，我能死在这个假期里是我的福分。
在父亲的床对面，我铺下床铺。平日里弟弟、弟媳照顾父亲辛苦，如今我要在有限的假期里，努力照顾好父亲。
父亲吃得越来越少，我必须每天半夜给父亲做点面糊喝。农村的夜晚常常停电，小小的蜂窝煤做半碗饭需要很长时间，一根蜡烛只照亮周围的一小片，喂吞咽困难的父亲喝面糊，需要很长时间。有一天夜里，我刚刚躺下，吹灭了蜡烛，孩子闹着要喝水，我实在太困了，翻个身就睡着了。
天亮后，父亲问我，夜里孩子哭啥，我说他要喝水，我没给他倒。父亲听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小孩夜里会渴坏的，过去可真有这事。”我笑着点点头，心里想都啥年月了，你还吓唬我。
父亲的病越来越重，医生说，父亲最多能撑半个月。
又是一个停电的夜晚，我坐在父亲的床边,父亲突然摸着我的手说：“梅呀！这几天，我总有一事放心不下。”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父亲还有什么没有了结的事吗？父亲接着说：“咱农村不如城里，夜里停电的时候比来电的时候多，要是哪天夜里没有电，你摸摸我的手发凉了，你点蜡一照，看我死了，你一定会怕的。我总担心会吓着你，我现在叮嘱你，你看见我死了，也别害怕，我是你爹，我会吓你吗？我在后世里只有保护你。”父亲说完早已气喘吁吁，我如释重负地微笑着，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就是我82岁病危的父亲，给他早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儿最后的叮嘱，每每想起，我心里就充满了无限的遗憾和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