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磊(西平县)
西平是小麦产区,乡民们的主食是蒸馍。我自记事起,家里长年累月的饭食就是苞谷糁稀饭加蒸馍,有菜时大多是萝卜、白菜或南瓜,无菜时就蘸着辣椒油吃。
在家乡,每个妇女都是理家做饭的好手,母亲也不例外。早晨时间短,母亲头天晚上就要发面,面以白面为主,再加上少许的苞谷面,母亲说掺着好吃,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不掺,为了招待客人。总之,面在母亲手中永远都是工艺品。发面要用自制的酵头,但时间有讲究。冬天天冷,没吃晚饭时就要发上,用温水和面;夏天天热,睡觉前才能发,用凉水和面。面开得早了,蒸出的馍发酸;开得晚了,耽误一家人吃饭。母亲侍弄面就像哄孩子,生怕有什么闪失,每天晚上都要起来几回,看看面开得怎么样。
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的时候,母亲就起床做早饭了。她在昏黄的灯光下,先把发开的面从盆里挖到案板上,加少许的碱面,然后用力揉搓。大团的面块,在母亲厚实的手掌下,一会儿揉成圆球,一会儿搓成长条,越揉搓越有韧性。母亲揉面的时候,用的力气很大,案板会发出吱吱的响声,陪伴着寂寞的母亲,让人觉得母亲不是在做饭,而是在享受生活。揉好面后,母亲在面块上盖上一块布,让它醒着,然后开始烧稀饭。在家乡,稀饭里面通常会加入红薯或者南瓜块,用柴火熬得黏稠。锅灶里的柴火旺旺的,稀饭在锅里翻滚着,灶房里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这时,母亲把面块揪成一个个面团,把面团拍成巴掌大的薄片,在铁锅内的上沿密密地贴上一圈,然后将锅盖盖严实,再往锅灶里添几把柴火,就开始转移目标,在小锅里炒菜了。这种蒸法,乡民们叫作“老鳖靠河沿”,圆形的薄面片贴在铁锅上,就像乌龟靠在河沿上晒太阳。这种称呼非常贴切、形象,而且既熬了粥,又蒸了馍,一举两得。这是乡民们在物资匮乏年代的无奈发明,却有着别样的风味。
菜是自家菜园里种的,家里条件有限,母亲自然不会大动干戈,烹制出美味佳肴,通常几分钟,一盆青菜便出锅了。这时,稀饭和地锅馍都好了,掀开锅盖,馍香扑鼻,一个个“老鳖”被炕得焦黄焦黄的。不用品尝,光那焦黄的色泽足以让人胃口大开,通常还未开始动筷子吃菜,一个馍就已经下肚了。
现在城里的饭馆,大多也有地锅馍,馍也是焦黄焦黄的,总觉得不如母亲蒸的好吃。不知是面发的时间不对,还是馍蒸的火候不到,觉得里面少了一些什么,吃不出当年的味道。或许,当年母亲在蒸馍的时候,在面里揉搓了她的柔情和智慧,我的味蕾早已习惯了那种味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