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籍知名作家张新科扛鼎之作
“老怂,你哪里得罪土地爷了?”八仙问。
“天地良心,不要说得罪土地爷,俺在心里从不敢说半个不字!”老怂说。
“那是咋啦,为啥土地爷要烧了你?”八仙问。
“天地良心,俺也不知道咋了!”磕着头的老怂可怜兮兮地说。
庙里只有老怂的磕头声,几个年轻汉子毛骨悚然。
“写有祸字的白布,土地爷没有拿在手里,也没有搭在肩上,而是含在嘴里,暗示一个道理!”八仙突然说。
“啥道理?”其中一个汉子问。
“祸从口出!”八仙回答得干脆果断。
“俺明白了,俺明白了,老怂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个汉子恍然大悟。
“老怂,你这两天说了什么屁话?”八仙问。
老怂停下磕头,低头回忆起来。
庙里再一次沉寂下来,人人等着老怂开口。
“这两天俺饿得都快死了,没说过几句话,就是今天在村西头皂角树下聊天时才哼了几嗓。”老怂回答。
“你想想,当时都说过啥?想起来,马上在土地爷这里磕头认罪,或许土地爷饶了你。要不然的话,今儿个烧你的麦秸垛,明天就会烧你家的草房!”八仙说话时显得忧心忡忡。
半个时辰过去,老怂终于想起来了。
“俺想明天一大早进城报告娃的事,弄两个窝窝头填肚子。”老怂说。
“可能就是这句,可能就是这句!”八仙大呼。
老怂捣蒜似地磕起了头。
八仙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嘴里念念有词:“土地爷,你大恩大德,千万别烧老怂家的房子,饶了他这一次吧,饶了他这一次吧!”
几个年轻汉子也扑扑通通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地磕起头来……
每天夜里雷奥都住在阴暗潮湿的地洞里。
一天,雷奥对喜鹊说:“娘,我手痒!”喜鹊赶紧说:“娃,让娘看看。”喜鹊捧着雷奥的双手,看到娃的手背上斑斑点点起了一片红色小丘疹,个别地方已经被雷奥挠破了。喜鹊不知道这是什么病,赶紧叫来了潘进堂。潘进堂一看,大吃一惊,说不好了,娃得了疥疮。
潘进堂赶紧让雷奥脱了外衣,雷奥和喜鹊一时不解。但潘进堂坚持让雷奥脱,雷奥不得不脱,雷奥腰里还没有红色的斑点。
潘进堂说:“疥是一条龙,先从手上行,腰里缠三圈,屁股上扎老营。20年前你还没嫁过来时,咱村里一家人得疥疮,六口人死了三口。”
“赶紧给娃治不就中啦?”喜鹊着急地问。
“可以是可以,得天天抹药,疥疮缠人得很!从今往后,咱们每天都得把娃洞里的被子和枕头晒一下,衣服也得天天烫。另外疥疮还传染,今后咱俩也得注意点儿!”潘进堂说。
“再注意也得给娃抹药啊!”喜鹊一句话提醒了潘进堂。
夫妻俩开始争论谁来给娃抹药。
潘进堂说:“今后抹药,可能不光抹手上,还得抹娃的屁股蛋。娃怕羞,他怕你看到他的小鸡鸡,还是俺这个当爹的来抹吧!”
雷奥不明白爹说的“小鸡鸡”是什么,愣愣地站在一边不说话。
喜鹊当然听得懂,笑着说:“哪有娃在娘面前怕羞的理!再说俺传染上了没问题,大不了要饭唱戏时不敲梆子,你要传染上,谁还敢站在跟前听你的戏?”
潘进堂一时语塞。
夫妻俩说了一通买药的事,可家里没有一文钱。
潘进堂急得在屋子里踱步,想了好一阵子,终于停下脚步,说:“把戏班子的一对镲当了吧?”
喜鹊听后浑身一颤。她知道,老祖宗有规矩,再难也不能当戏班子吃饭的家什。
但雷奥的病把潘家戏班逼上了绝路。
一对镲换来的两瓶硫磺膏抹完,雷奥的疥疮丝毫不见好转。不但这样,恰如潘进堂预料,疥疮延伸到雷奥的背上和腰里。白天还好,每到夜里,洞里都会传来孩子的呻吟声。潘进堂夫妻俩听到后,心都碎了。
每天傍晚,喜鹊要饭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滚水烫过的毛巾给雷奥擦身子,然后抹药。但疥疮仍然继续在雷奥身上恣意蔓延,雷奥胳膊上和腰里开始起脓包。喜鹊给雷奥擦过身子,就用缝衣针一个一个挑脓包,挑破后再用硫磺膏轻轻抹上。每挑一针,雷奥就是一嗓惨叫,叫得喜鹊两眼泪汪汪的。潘进堂也听不得娃凄惨的叫声,双手捂着耳朵,坐在旁边心神不宁。
三天后,戏班子的一面镗锣和一面小锣被当掉了。
五天后,鼓也被当掉了。
背着鼓去县城的路上,潘进堂坐在路边喘气时,就不停地敲鼓,手指擂得通红。这面鼓陪着戏班子响了十几年,今后潘进堂再也听不到鼓的响声了。潘进堂心里比谁都清楚,没有了鼓,从此潘家戏班的名号就不存在了。
(1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