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桃树

□ 赵文卿（西平县）

王老师院里有一棵桃树。

村里要修路，由原来的土路修成水泥路。修水泥路要加宽，冲到了王老师的院墙。桃树紧挨墙根，院墙一冲倒，势必殃及桃树。

修路是村里的大事，王老师风格高，并不在乎被冲走的一、二尺院子。他在乎的是那棵桃树。

桃树是他10年前栽的，栽时大拇指那么粗，现在已有碗口粗了。栽上第二年，桃树就挂了果，是那种白里透红、吃起来脆甜的五月鲜桃。以后，每年二月一开春，桃树嗅到春的气息，枝头就纷纷探出红的、粉的花蕾。不两天，花蕾扑棱开来，满院清香，引得蜂蝶飞来。小麦黄熟时，一个个又大又鲜的桃子压满了枝头。王老师舍不得尝鲜，总是邀来街坊四邻大人、小孩分享。

要把桃树刨掉，王老师真有点儿不舍。

开始整理路基了，就要推倒院墙了，王老师说话了。王老师对修路工人说：“麻烦你们帮忙，把我这棵桃树往院子里移几尺，看能不能移得活。”说着，王老师掏出烟，脸上堆着笑，一一给工人们散。

工人们围着已经开始打苞的桃树看了一圈，摇摇头，说：“人挪活，树挪死，恐怕难移栽成活吧？”

王老师说，不妨试试，不妨试试。

有人开始刨树，有人开始在不远处挖坑。王老师佝偻着身子，一边咳嗽，一边指挥着怎么刨、怎么挖。王老师让树蔸儿尽量刨大些，尽量不伤根，多带点儿土，这样能提高成活率。

王老师一直在村小学教书。有的一家三代都在这儿上学，他教过爷爷，教过儿子，又开始教孙子。一年前，他觉得胸部不适，有时疼痛难忍，但仍然照常上课。老伴劝他请几天假进城检查检查，王老师说，学校人手少，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请假了，课谁上？王老师一直硬撑着。

树刨了出来，移栽到挖好的坑里。

王老师把土踩踏实，又浇了两桶水。王老师在忐忑中等待。

终于有一天，打苞的枝头又探出了红的、粉的花骨朵儿。不久，院子里又弥漫着淡淡的桃花清香，蜂蝶又开始嗡嗡飞来了。

可王老师仍不放心。王老师知道人快死时有“回光返照”这一现象，这棵桃树是不是“回光返照”呢？

三月过去了，四月也过去了，王老师惊奇地发现，这棵移栽过的桃树结出小桃了，小桃一天天长大了，长大了的桃子由青泛白了，六月小麦黄熟时，桃子白里透红了。王老师依然舍不得尝鲜，依然邀来街坊四邻大人、小孩分享。

秋天来了。

王老师吃过早饭准备去学校，一抬头，猛然发现，一夜之间桃树光秃秃的，树下落满了斑黄的桃树叶。这是咋了？往年桃树叶没落这么早啊！

王老师捂着胸口，咳嗽着，快步扑了过去。他用指甲像掐一个休克的病人，使劲掐了几下树干、树枝。树干、树枝发白发黄，已经耗尽了汁液。王老师抱着桃树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年，王老师因病去世，享年59岁。

这一年，王老师差几个月就该退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