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从后面轻轻地推了雷奥一把,一声叱喝:“上!”喜鹊一推一喊后,雷奥这才迈开了双腿,朝他们三个跑着追去。戏台下几乎每个人都看出了这个明显的舞台“篓子”,于是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大笑。高野懂中国戏,《铡美案》他不知看了多少遍,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雷奥的“篓子”这才刚刚开始。
雷奥站在戏台上,双腿仍然抖个不停。当他看到第一张桌子上的那个日本人时,双腿摆得更加厉害。雷奥心里清楚,再这样下去,非出问题不可。他在心里暗下决心,再不看那个文质彬彬的日本人一眼,而是把头抬得高高的,眼睛盯着戏台对面的屋顶。这还不够,雷奥咬紧牙关,双手使劲握紧杖棍,尽量使自己的身体借助这根杖棍保持平衡,雷奥做到了,但他的额头上冒出了汗。驸马爷陈世美被带到台上,秦香莲一段痛哭流涕的唱腔和“黑老包”一段慷慨激昂的唱词后,只见潘进堂大喊一声:“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大刑伺候!”桩子和其他两人这时高举杖棍,齐声附和:“遵令!”
舞台上竭尽全力想不出“篓子”的雷奥这次又出了“篓子”。他高举杖棍的同时,嘴里也大吼了一嗓,不过这一嗓和其他三个人嘴中吼出的两个字“遵令”不一样,而是“开铡”。
戏台下又一次响起了哈哈的笑声。
高野这次没有笑。
高野没有笑,孙宝康也不敢笑。
戏继续演着。台后的喜鹊已经满头是汗,她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失声惊叫,她多想换上戏服去替娃把这场戏演完啊!但她办不到。戏台上的“黑老包”潘进堂早就看出来了雷奥的惊慌,但他也没有办法。潘进堂演过几百场大戏,很多戏台上的“篓子”都被他成功化解,但这一次,他实在想不出法子来,此时的潘进堂额头上也冒出汗。头上冒汗的不光有潘进堂,还有正在打鼓的八仙。八仙不光额头上出汗,紧握鼓槌的双手也冒着汗,汗从手指间渗出,滴落在鼓面上,鼓面已经湿了一半。
戏继续演着,更大的“篓子”还没有到来。
戏的尾声,是包拯不畏权势,秉公执法,匡扶正义,用龙头铡惩杀负心汉陈世美。这场戏也是演出的高潮。按照剧情,雷奥扮演的赵虎手执铡把,包拯一声怒吼和四个护卫附和一嗓后,手起刀落,陈世美命归黄泉,于是帷幕闭合,大戏结束。
包拯一声怒吼:“开铡!”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紧接着附和:“开铡!”
“赵虎”手抓铡刀把,正准备向下压时,紧张万分的雷奥再也控制不住打摆的双腿,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
这一次,台下一片死寂,无人敢笑。
时间凝固,全场惊呆。
喜鹊扑通一声倒在了后台的地上。
八仙的双手剧烈地颤抖着。
一切都靠潘进堂了。
潘进堂毕竟是潘进堂!
潘进堂这时又是一声大吼:“开铡!”潘进堂的这一吼,比他演过的任何一场《铡美案》都雄壮、都激昂、都漫长。
雷奥从师傅悲壮的吼声中听出了异样,那是师傅在激励他站起来。
刹那间,一股神奇的力量倾注到雷奥身上,从头到脚。
他哗啦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和其他三人一起雄壮地吼出“开铡!”
吼声一落,“赵虎”雷奥使劲压下了铡刀把……
戏到这里还远远没有结束。
谢幕之后,其他观众都纷纷起身离席,但高野坐着一动不动。坐在一旁的孙宝康明白主子对戏不满,就想设法弥补高野心中的不快。于是,孙宝康站起来大吼一声:“这演的是什么龟孙戏!陈世美还没铡,自己就吓瘫了!”准备离席的观众听到县长的喊声,又纷纷停了下来,个个站在桌边一动也不敢动。
高野坐在椅子上,还是一言不发。
“把刚才吓瘫的那个王八蛋给老子带过来,让太君给他说说戏!”满脸杀气的孙宝康高声喊话。
“不,四个都带过来,我要一个一个地说戏!”坐在椅子上的高野说。
“把四个王八蛋都带过来,太君要一个一个地说戏!”孙宝康说。
四个日本兵持枪跑进了化妆间。
大难即将来临。
听见孙宝康的咆哮,潘进堂和喜鹊知道,这一回,天真要塌了!
四个日本兵冲了进来,抓着四个孩子的衣领就往外拽。
雷奥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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