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甫愣在了桌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刚才看着雷奥狼吞虎咽地吃饭,王家甫心里香甜极了,幸福极了,感觉比他自己吃还香甜、还幸福!王家甫从心里希望:时间就此静止,他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多难多灾的雷奥香甜地吃着饭,直到他白发苍苍,两眼昏花,直到自己平静地离开人间!但他心里清楚,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王家甫痛恨时间的无情,他担心那个可怕时刻的到来。为了应对这个可怕的时刻,他多少次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为了应对这个可怕的时刻,他与妻子在来上蔡的路上苦思冥想也没能想出个万全之策;为了应对这个可怕的时刻,他与哥嫂合计到半夜,也没拿出个稳妥的方案!为了在这个可怕的时刻把悲惨的事实告诉可怜的雷奥而不出现可怕的后果,王家甫已经把想好的几句话以不同的方式演练了无数遍:大声小声、高音低音、节奏快慢,甚至每个字的发音轻重,他心里都已经拿捏好了分寸!可以说,几句话,寥寥数字,已经针刺刀刻般印在王家甫滴血的心上!可现在,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王家甫“哇”的一下哭出声来,边哭边用双手扇自己耳光。
潘进堂、潘姨和喜鹊抱头痛哭。
雷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意识到妈妈一定是出事了,也跟着大哭起来。
哭声把保立惊醒了,揉着眼睛,光着脚来到堂屋。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看到满屋子人可怕的样子,吓得魂不附体,也跟着哭了起来……
屋里的人哭到半晌午,雷奥知道妈妈已经不在人世了,她去了遥远的天国,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雷奥不吃不喝一天时间了,已经哭不出声来,面朝墙躺在床上,一声不吭,谁都不理。喜鹊和潘姨两个人低着头,静静地坐在床边。她们心里在哭泣,但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两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不但折磨得她们筋疲力尽,也抽干了她们的泪腺。两位女人寸步不离地坐在床边,望着被窝中的雷奥,沮丧和无奈的空气弥漫整个房间,令人窒息。
9岁的保立一夜之间好像变了一个人,平常家里人多时,是他最开心的时候,而今天,他站在雷奥床边的地上,头趴在床沿上,不吵不闹,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中午,喜鹊给雷奥蒸了一碗蛋羹,端在床边,用嘴一口一口吹凉后,趴到雷奥耳边,轻轻地说:“娃,娘给你蒸了碗蛋羹,起来吃口吧!”一连喊了十几声,雷奥都没有回音。一个小时过去了,喜鹊又到灶屋把蛋羹重新蒸了一遍,又用嘴一口一口吹凉,趴到雷奥的身边,声音更慢更低:“俺的好娃,听娘一句话吧,起来吃口蛋羹,吃一口就行!”雷奥没有回音,头轻轻动了一下。喜鹊端着碗,在床边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最后又回到灶屋,一个人蹲在灶膛前哽咽起来。
天黑了,喜鹊给雷奥擀了一碗白面条,她切得特别细,煮得也特别烂,这样娃好嚼好咽也好消化。这次她没有自己端过去,是让潘姨端过去的。
“雷奥,起来吧,吃点儿面条,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潘姨几乎是在乞求。
雷奥还是一动不动。
“好孩子,起来喝口稀汤也行啊!”潘姨苦苦地乞求着。
雷奥那边没有一丝声响。
潘姨也像喜鹊一样坐在雷奥的身边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面条由烫变热、由热变凉,最后由凉变冷。她不得不端着碗移到床边,当潘姨双脚落地,准备站起来时,突然感到两眼发黑,头晕目眩,无计可施的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盛着面条的瓷碗摔成了碎片,面条带汤洒了一地。
看到妈妈摔倒,保立吓得不知所措。
喜鹊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她知道,妹妹是由于身体虚弱,外加极度伤心晕倒的。正在堂屋焦急万分的潘进堂和王家甫没有等来雷奥吃东西的消息,却等来了潘姨晕倒的一声闷响,赶忙从堂屋跑到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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