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籍知名作家张新科扛鼎之作
远东来信
长篇小说连载
当天夜里,潘进堂把院子的大门插上门闩后,又用两根粗木棍顶紧。插上堂屋门的门闩后,潘进堂把小桌子搬了过去,用往年装粮食的布袋装了满满一袋黄土压在小桌子上,将门顶紧。
“娃,这段时间盗贼可能来,不能让他们看见你,让你娘收拾一下,从今晚开始,你得住洞里。”潘进堂把日本人换成了盗贼,他怕吓着孩子。他知道,这苦命的孩子再也禁不住惊吓了。
“洞里又黑又潮,等他们敲窗户我再进去不行吗?”雷奥说。
“娃,不行啊,盗贼不像土匪敲窗言语一嗓,他们一脚就把门踹开,到那时候,咱就来不及啦!”喜鹊苦口婆心地劝。
“娃,爹和娘实在没啥法子,只得委屈娃啦!”潘进堂趴在雷奥的床头,一边握着雷奥的小手,一边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我听爹和娘的。”雷奥回答。
一阵折腾后,雷奥进了狭窄潮湿的洞里。
雷奥进洞躺下之后,潘进堂和喜鹊气喘吁吁地坐在堂屋的凳子上,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了一些。
“你把堂屋的门堵严了,但还有两扇窗户啊,破木窗户人家用脚一踹不就进来了?”站在一旁的喜鹊突然说。
女人的这句提醒,让潘进堂大吃一惊:每到关键时刻,自己粗心大意,都是女人想得周全。他从坐着的凳子上触电般弹起,心有余悸,来回踱了几圈。
“走,和泥去!”潘进堂对喜鹊说。
“和泥干吗?”喜鹊不解地问。
“把两扇窗户垒起来。”潘进堂答。
潘进堂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小坑,喜鹊把麦秸用菜刀剁成寸把长,将泥块捣烂过筛之后,掺进碎麦秸,和成泥浆。夫妻俩忙碌到下半夜,两扇木窗被黄泥堵了起来。
对等庄稼吃饭的农民来说,每年的4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而今年的境况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糟糕,村里死了6个人,潘进堂家也只剩下几瓢苞谷面。
家家户户都在地里挖野菜。4月中旬的时候,地里能糊口的野菜已被挖得一干二净,人们只能在自家院子里捋树叶、剥树皮充饥。村子里十来户小孩多的人家,大人用棍牵着孩子,一路向东,到安徽界首一带要饭去了。
潘进堂和喜鹊顿顿以野菜和树叶充饥,人瘦了一圈,眼球暴突,双腿浮肿,走起路来一摇一晃,虚弱得大风都能刮倒。雷奥整天躺在床上,每顿还能吃上半碗苞谷糁,情况要好许多,但还是一天到晚喊饿。娃的喊声撕裂了爹和娘的心。
“还是给家甫去封信吧,娃喊得俺实在受不了了。”喜鹊哭着对潘进堂说。
潘进堂坐在屋里抱着头一言不发。
“家甫也不容易。他一个人挣钱,除自家三口外,还得顾咱们和他姐姐家。听妹子讲,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当了,上次回来的车票还是以看病的名义从公司借的钱。”潘进堂摇了摇头。
“那咋办呢?娃都快饿疯了。娃在外国和上海没有遭过这样的罪啊!”喜鹊哭着说。
潘进堂坐在屋里抱着头,仍然一言不发。
过了好大一会儿,潘进堂抬起头,在自己脸上猛地扇了一个耳光,说:“俺不要这张老脸了,明天进城要饭去。”
第二天一大早,潘进堂夫妇出现在上蔡县城一户商人的家门前。喜鹊打着梆子,潘进堂扯起喉咙唱了起来:“下山来与韩郎休戚与共,男砍樵女纺织共度一生……”
潘进堂含泪唱完整整一段《白莲花》,商人家的大门始终未开。潘进堂又吼了一段《铡美案》中老包慷慨激昂的唱腔,商人家的大门还是没打开。几个月来,不知有多少灾民敲过商人家的门,他们开不起这道门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走停停,站站坐坐,潘进堂和喜鹊一连唱了三家,还是一无所获。
“走,到山陕会馆会长家去,他喜欢听俺的戏。”已经到了半晌午,潘进堂拉着喜鹊的手向西街走去。在一家青砖瓦房大院的门前,喜鹊的梆子再次响起,潘进堂嘶哑的唱腔从胸中喷涌而出。
《卷席筒》唱得令人心碎。
《铡美案》吼得让人断肠。
《下陈州》喊得叫人丧魂……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声吆喝:“听着咋像进堂的腔调呢?”
“会长,是俺啊!给您老人家唱戏的戏子进堂啊!”潘进堂停下了吼唱,立马回答。
两扇大门吱吱地打开了一个缝,会长探出了头。
会长给了潘进堂3个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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