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籍知名作家张新科扛鼎之作
远东来信
长篇小说连载
除了入锅的水,一家三口只能用一盆水洗脸。娃洗后,潘进堂洗,最后是喜鹊。喜鹊洗完,浑水还不能倒,要攒起来,潘进堂挑着走1里多地,去浇苞谷。雷奥随着潘进堂来到村东头的田地里,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大人小孩不是在挖野菜,而是在割草,田里的草割完后,再到沟边河沿去割,割草不是喂牲口,而是给人吃。
雷奥看见了八仙和桩子,两个人一人拿一个篮子也混在人群里割草。八仙看见挑着担子的潘进堂和紧跟其后的雷奥后,拉着桩子一溜烟地跑开了。两天前,雷奥去找桩子玩,看见桩子在院子里用竹竿在榆树上乱敲。他不是在敲榆钱,榆钱早就没有了,而是在敲榆树叶。打落在地上的榆树叶,八仙用扫帚扫成一堆,然后用水洗过后晾在了门板上……雷奥趴在土墙上看了好大一阵子,始终没有勇气喊一声“桩子”,也没有到八仙的院子里。他怕两人看见自己,悄悄爬下墙回了家。现在,八仙和桩子一样,他们看见雷奥后,也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9月底,到收苞谷的时候了。站在苞谷地里,潘进堂、喜鹊傻了眼。本该有小孩胳膊粗的苞谷棒现在只有三根指头粗,苞谷粒像被吸干了汁液和抽了筋肉的甲虫一样紧紧粘在棒芯上,根本掰不下来。潘进堂和喜鹊还是把它们收回了家,在院子里用刀剁碎,又在石臼里咕咕咚咚捣了起来。堂屋里,雷奥正在高声朗读一篇课文。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他跑了出来,看着满头大汗的爹和娘,哽咽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娃,你读的啥?”气喘吁吁的潘进堂问。
“《夏威夷的海滩》!”雷奥回答。
“读一段,让俺听听。”站在一旁的喜鹊说。
这个时候,雷奥怎么也读不出来。
“读一段吧,娃一读书,俺就不累了。”潘进堂说。
雷奥捧着书,大声读了起来。朗朗的读书声伴随着石臼发出的咕咕咚咚的闷响回荡在潘进堂家的院子里。
“娃,你读的啥呀,俺一句也没听懂。”潘进堂说。
“娃,给俺翻译翻译,让俺听听。”喜鹊接着说。
“夏威夷的海滩是世界上最美的海滩。在这里,天空蔚蓝,大海湛蓝;在这里,沙粒洁白细腻,光着脚踩上去,就像踏上了柔柔的地毯。一棵接着一棵的椰子树在习习海风的吹拂下摇曳不停,树下面,一帮人尽情地跳着草裙舞,另一帮人一边吃着夏威夷果和香肠,一边惬意地喝着啤酒……”
这是一篇美国著名作家的散文,雷奥翻译不了,他只把散文的大意结结巴巴地讲解了一遍。
听着雷奥笨拙的翻译,潘进堂和喜鹊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尽管两口子不明白雷奥说的这些内容,但他们相信夏威夷一定是个很好的地方。
“娃,等你将来有本事了,带着你爹去看看大海吧!”潘进堂说。
“娃,你也一定得带上娘!”喜鹊说。
“爹,娘,我带,我带你们一起去!”雷奥说。
10月底,村子的人彻底明白这一年是难熬了。
红薯是上蔡人的主粮,上蔡无人不晓一句顺口溜:“红薯干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这年的红薯出了大问题,原来一棵秧能扒出五六个大人拳头样的红薯,现在能找到一个就算幸运了。就这一个,也瘦得像拔光了毛的麻雀,掂在手里还没有一个鸡蛋重。
村子里的人个个哭丧着脸,扒完金贵的红薯,把往年喂猪的红薯秧挑回了家,剁成一寸长,用清水煮着吃。
任天放再来上课时,喜鹊只给他备一个花卷和一碗白面条。说是白面条,实际上一点儿也不白,因为磨面时,喜鹊舍不得扫去麸子。她和潘进堂推了半夜的磨,把麸子又磨了进去。吃饭时,任天放用花卷给雷奥换苞谷面饼,懂事的雷奥不同意。两人争执了半天,任天放生气了,举起那把打人的戒尺,照着雷奥的小手啪啪就是两下。雷奥最终屈服了。从此以后,任天放喝一碗白面条吃一个苞谷面饼,雷奥吃一个花卷喝一碗红薯干汤。吃完饭,任天放用手抹过嘴巴,都会手摇戒尺,威严地对雷奥说:“我们换馍的事不能告诉你爹你娘,告诉的话,4板子!”吃过晌午饭,雷奥不敢主动收拾碗筷送到灶屋,因为有一次,炉膛前各自端着一碗红薯秧汤的潘进堂和喜鹊生气地骂了起来:“吃完在堂屋嚷一嗓,俺过去端!你一个人跑掉,让老师孤孤单单地坐着,多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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