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马店日报数字报

2018年06月08星期五
国内统一刊号:CN41-0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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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风荷举

发布时间:2018-06-08 08:17:52  

王桂霞

最迷恋的,是离单位不足千米的公园里,那一方风姿绰约的荷塘。在这样的闹市,最深的红尘里,不用看花寻径远,不用听鸟入林觅,能够与她为邻,案牍之余,常常去拜访她,该是前世修来的福缘了。

古往今来,荷之爱纷纷纭纭,太多的人乐此不疲。其形,其色,其风骨,都是文人骚客笔下的尤物,被写了又写,画了又画。她用出淤泥而不染的绝世清高,活在众人的宠溺里。这公园里的荷,更不例外。

从冒出水面的第一团绿意开始,她身上已经印上了无数双倾慕的眼睛。一天天长大,那眼睛也越来越密密麻麻,重重叠叠覆盖着她。不能躲避众多意淫的眼神,她保持着遥不可及不可亵玩的凛然。我常常庆幸她生长在水里,否则不知该被怎样的以爱慕的名义肆意荼毒。

不能怪她太过招摇。闹市的公园,永远熙熙攘攘。迎着微熹的晨光,踏着迟升的琼瑶,永远都有夕阳红们载歌载舞。广场舞的火辣,健步铿锵,戏曲密密麻麻的鼓点,民歌穿云裂帛的噪声,画家随手甩落的颜料,顽童趔趔趄趄的断筝,人世间的紧锣密鼓,声声刺耳,往来不绝,遮云蔽日,笼罩着她,窒息着她,哪一个都比她哗众。

还是怪她太过招摇。纵然是公园,到处可见精心打理的青青园中草,旁逸斜出的奇珍异木。杏桃夭夭斗芳菲,樱花哀怨洒落红,梨花胜雪千万树,疏影横斜梅倩影,国色天香美人面,开到荼蘼花事了,哪一个都各具风采。但在这个公园里,却竟然都成了她的陪衬。那些花儿,大都是几日、十几日的惊艳,而后泯然于绿叶丛中,再也寻她不着,至多成了晨练老人水杯的栖息地。只有她,一出水面便貌不惊人死不休,用最豪奢的安静、最优雅的孤绝,绮丽繁华了整个生命,不曾有片刻的平庸,骄傲地摇曳着、绽放着、凋零着。春的风,夏的雨,秋的月,冬的雪,都为她增色添姿,春花秋月有时了,菡萏媚妍无尽时。

荷叶何田田。她田田的叶,从春到秋,始终牵着人们的视线。新春的钟声还余音袅袅,就盼望着,盼望着,终于碧莹莹的春水里,冒出几个绿泡泡,然后茶盅样、巴掌样,忽如一夜春风来,一夜之间,铺满了荷塘。小湖东一半是荷塘,西一半是游船,湖心的朱栏小亭,曲曲折折的木栈道,把小湖自然隔开。有了亭亭的荷叶招人,西边湖里的小船就活泛起来了,下午或周末,在荷叶的清香里漾来漾去,划船的人叽叽喳喳,喧闹声比荷叶还要稠密,惊得酣睡了一冬的锦鲤忽东忽西,群起而逃,只留一片飞虹在碧水里如长袖善舞。东湖有荷叶舒卷开合落湖满,西湖有妖童艳女欢声笑语任天真,最是人间春好处,绝胜荷塘满心扉。

若夫春雨霏霏,连绵不绝,荷塘更增了几分韵味。游人少了,孩童散了,晨练晚练的老人们也失了踪影,荷塘终于安静下来了。撑一把玫色的伞,踽踽独行在荷塘的木栈桥上,荷叶似伸手可及。水珠是荷叶的精灵,以荷叶为舞台,旋转、轻滑,如间关莺语,似燕翅微展,在荷叶上翩翩起舞。我合了伞,斜靠在栏杆上,已置身在荷叶丛中了,我静默着,怕一点点声音惊扰了悠闲的鱼儿,怕滑落了荷叶上晶莹的露珠。恍惚间,觉得自己就是荷上那小小的蜻蜓。

荷花是夏日的仙子。她立于一池碧波之上,绿叶簇拥之中,微风轻掠,如嫦娥曼舞,袅娜娉婷着,素雅圣洁着。风霜还不曾来侵蚀,秋雨还未滴落,远离了青涩,亭亭于生命的华年,她最美丽的时刻。低头,千娇百媚,六宫粉黛无颜色;昂首,清雅脱俗,一一菡萏迎风举。

她娇美,但绝不娇弱。夏天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说来就来,瞬间天昏地暗,阴风怒号,似要吞噬一切。众鸟四处乱撞,胆怯地隐匿了身躯;鱼儿摇头摆尾,东躲西藏,乱纷纷仓皇逃遁;大树枝翻叶飞,随风摇摆,风度消失殆尽。荷独傲然于狂风暴雨之中,任风吹,任雨打,任水浪汹涌,不曾有一丝畏惧,雨过天晴,不见些许残叶败花,芳华依旧。

西风紧,北雁飞,红叶尽,黄花凋,荷花落了,荷叶枯了,枯荷,无花迷眼,无香迷魂,却枝枝独立,越过秋水,尽展风骨。岁月的风,吹落了青涩,留下了韵味。留得枯荷听雨声,当秋雨滴答,相思成愁,眉心不展,曾经相约共采莲的人,也随季节消隐,莲塘西风吹香散,一宵幽梦似水寒。听听这秋雨中的枯荷轻吟,似梵音在心头袅袅,清了心绪,平了情结。年少时轻狂狷傲,为赋新词强说的愁怀,三百篇书不尽的沧桑,都深藏在一汪波澜不起的碧潭里。雨一层,雪一层,严严覆盖着,慢慢化作古老的莲的心事。纵千山暮雪,万里层云,日复一日的光阴划过,尘埃不染,圣洁如旧,风骨犹存。

周敦颐叹她是花中的君子,佛家视她是圣洁的化身,我更迷恋她的绚丽与静美。美丽的时候,极尽美丽;妖娆的时候,极尽妖娆;年华老了,岁月尽了,更有恬淡孤绝的风骨。她一生,每时每刻都认真对待,不曾有片刻苍白和疏忽,不曾有丝毫草率和荒废。美好融进了她的一生:喜也好,爱也罢,淡然一笑,人间的浮华,尘世的纷扰,如过眼烟云,留一份清净、一份淡定、一份清幽、一份芬芳。

来年春起,望去,弥眼依旧是一一风荷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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