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浥尘
子虚先生来自某个华北的小城市,高中混迹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子虚先生成绩不错,高考时也就不出意料进了本省的211大学。
子虚先生是个聪明人。他一直认为,自己高中时不曾声震一方,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像同窗一样刻苦。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觉得刷题之类的应试手段徒然荼毒人的精神和肉体却收效甚微,因而对终日勤勉、奋战于题海中的朋友们抱着不解。
子虚先生是个喜欢作画的伪文青。同窗们冥思苦想、抓耳挠腮之时,他正悠哉悠哉地枕着手臂侧趴在桌角,画着窗外枝头上的麻雀和窗边清秀的姑娘。他很羡慕那只麻雀,但不知为何。
子虚先生喜欢自喻为猫,但由于他的懒惰(他把这称为慵懒),我更愿意喻他为猪——吃饱喝足后就满地打滚的那种。但令人发指的是子虚先生高且瘦削,相貌斯文,又是伪文青,因而挺受女孩子欢迎——班里过半的姑娘都会和他打招呼,仅此而已。
子虚先生废话很多。尤其在心情荒芜的时候,他会讲很多话,好像如此便能使他感觉更好一些一样。子虚先生其实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画麻雀——他们颇有些相似之处。
光阴似箭,一去不还。子虚先生百无聊赖地看着班主任老颓和同学们慷慨激昂地宣誓、踌躇满志地发言,一再感到困惑。他十八岁,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总算捱到了大学,子虚先生的生活却不像老颓描绘那般轻松。
他加入了两三个学生组织,想为些事投注热情。人应该尝试从没经历过的事物,他曾这样想。
他开始做各种成熟的不成熟的策划,推各种成功的不成功的宣传,拉各种傻或不傻的商家,和三教九流谈笑自若。
他开始临危受命接手一个又一个纷繁复杂的任务,开始倚马挥就一项又一项无从下手的作业,开始敷衍一餐又一餐,知道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学里课程难度是子虚先生的小聪明所远不能企及的。他再不能像从前那样游刃有余、优游自在。他尽力让自己活得越来越忙碌、越来越用功,自以为很勤勉、很努力,却让自己过得越来越潦草、越来越荒芜。
他终于变成了他曾不理解的那种人,努力似乎成为了一种精神慰藉,一种聊以缓解虚无与焦虑的安定。他终日汲汲,却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
子虚先生仍枕着手臂侧趴在桌角上,但某些事情已经不同。
他很久没画过麻雀,或是给身边的姑娘一个侧写。他不再有力气和心情,再去喜欢一个人。
瞄了一眼侧身正漫不经心听着近代史的卷发少女,再看看手机上近一周的日程,子虚先生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