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纺车

□王光华

今天天气非常好，我拿出冬衣晾晒，一件手工粗棉布做里子的小棉袄勾起我的回忆，眼前浮现出小时候母亲在我们身边就着昏暗的煤油灯，摇着吱呦吱呦的纺车纺线的画面。

北方的冬季，天寒地冻，也没有取暖的设备，母亲就坐在凳子上，面对纱锭。只见她右手摇动纺车，左手拇指与食指、中指捏住筒状棉条的嘴，对住纱锭的尖，随着双手灵巧的操作和纺车的转动，左手的棉条像玉蚕吐丝，一条白线随着左手的徐徐扬起而渐渐变长，直到胳膊伸直。然后她把纺车倒转一下，利用“回车”的间隙，把拉出的细线均匀地缠到转动的锭子上，循环往复……

 漫长的夜晚，昏暗的油灯伴随着纺车的摇动摇曳着，跳动着。母亲纺线的身影，在对面的土墙上与转动的纺车影子交相辉映。

那时，一到晚上她就早早把我们打发进被窝，就在床边的纺车前坐下边纺线，边为我们讲着故事，或小声地唱着豫剧，我们就是这样听着她的歌声和纺车的伴奏曲入睡的。

在万籁俱寂的寒夜，我睁开眼时听到纺车还在不停地转动，就劝母亲早点休息，她总是说：“你们睡吧，我不困。”有时醒来，灯亮着，纺车停了，爬起来一看，母亲依偎着纺车打盹。让她睡觉，她却说：“我睡好了。”又摇起纺车。从入冬到春耕，不论白天夜晚，母亲都在不停地摇动纺车，困了，就那么迷糊一会儿，几乎没见她睡过一个囫囵觉儿。

母亲的纺车，与雄鸡的报晓交响、协奏； 与黑夜的寂寥畅谈、交流；与明媚的阳光辉映、奋争。

纺车声声，伴随着母亲无数个日日夜夜，纺得大雪漫天飞舞，纺得严寒冰天扯出春暖花开； 纺得苍穹上的星光稀疏，摇落最后一颗寒星；纺得月亮阴晴圆缺，不断失踪。纺车声声，纺出了无数个冬春组合。纺车声中，母亲的黑发变白，额头的皱纹越来越深，我们从婴儿长成大人。

如今，母亲的纺车已被时代湮没，可是那节奏均匀、抑扬顿挫、错落有致的声音，却穿越了历史沉积，乘风踏雪，涉山趟水，传承至今。那根一头牵在母亲手中，一头牵着纺车的银线，如同历史的经纬，凝结着母亲的目光，织进了母亲的希望殷殷。

母亲的纺车，依然在我们的记忆中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