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

□王中明

雨是在一片鸟鸣声中落下的。

望着晨曦中这场不期而遇的雨，心里骤然生出几分担忧。今天要为父母乔迁新居，说好了一大早就回乡下老家接他们，结果却碰上了这种鬼天气。

雨闹心地下着，给人一种不急不躁的样貌，宛如春节父亲打开的一坛陈年老酒，把整个天空都醺染出一种湿漉漉的醉意。

父母都已年迈。早些年我和弟弟妹妹就劝过他们，希望他们搬到市里来，离我们兄妹近一些，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好照顾。

父母当然懂我们的心意。也是觉得自己还能照顾自己，不想让我们过多费心的缘故，无论我们兄妹怎么劝，他们总是以各种理由婉拒。

古稀之后，父母患病的机会越来越多了。为了让父母能在他们如夕阳般的岁月中过上一段安逸的日子，我们兄妹没再同他们商量，而是不声不响地在市区天中广场对面的天中豪园为他们置下了一套近90平米的房子。

房子置下后，让人首先犯愁的就是装修。市井中一直有许多关于使用甲醛超标材料装修的新居让居民患上白血病的传言。这些传言如猛虎一样让我们畏惧。

购新房，装修，本来都是为了把日子过得更好，有谁会愿意因此闹出人生的悲剧？父母岁数大了，各种抗污染抗病毒的机能都在下降，万一有什么闪失，恐怕后悔都来不及。基于这种担心，我们兄妹跑遍了市区所有的装修门店，最终选定了绿色环保的装饰材料。

房子很快装好了。望着刚装修的温馨的房间，弟弟摸着厚实的竹木门、典雅的集成墙板、时尚的罗马柱影视墙非常高兴。

房子装好后，我们兄妹三人怀着既喜悦又忐忑的心情回乡下老家请父母入住。像我们猜测的一样，他们不仅没表示出惊喜，反而还沉着脸埋怨我们做事鲁莽，嗔怪我们乱花钱，最后竟赌气般冲我们撂下两个字：不去。

为了劝父母，我说了很多种理由，譬如市里的医疗条件好，有广场有公园，天天可以打太极遛鸟什么的。弟弟也在旁边帮腔:“你们搬过来离我们近了，我们也能天天看你们，再不乡里乡下地来回跑了。”

父亲见我和弟弟说得在理，表示可以先搬来住一段时间试试，可母亲一直犹犹豫豫地不表态。

直性子的妹妹见母亲一直不表态，便冲着母亲说，娘，我知道您舍不了那个家，不过您要是真心疼我们，就听大哥二哥的话，赶快搬过来，要是假心疼我们，还挂念那个家，那您就还在老家住着。

妹妹的话还真是把娘的心给戳疼了，娘看了眼爹，又望了眼我和弟弟，很无奈地冲我们笑了笑说：“死妮子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还有啥说的，搬就搬吧，啥时候搬你们定！”

日子是早就定好的，今天就是下再大的雨也得搬。妻子和妹妹，还有弟媳等人在父母即将乔迁的新居里准备着中午燎锅底的饭菜，我和弟弟驱车去乡下接他们。

看样子本来没个停的雨，在我和弟弟将要赶到老家时竟骤然停了，就连躲在云后的太阳也露出脸来开始朝我们笑。前面就是我们的村子了，一道彩虹出现在村子的上空。望着那道彩虹，我高兴得脱口来了句：阳光因彩虹而绚丽，彩虹因绚丽而圣美！

乡邻们见我和弟弟回来接父母，带了一脸的羨笑来家里相送。望着前来送别的乡邻和那些与自己相依为命了一辈子的陈箱旧柜，母亲揉着眼里的泪花儿，有点依依不舍。

自古多情伤离别。我知道母亲不是稀罕她那些东西，而是抛却不下她与乡邻们的那份亲情,割舍不了她与故土的那份情感。

母亲的情绪感染了我，我的心也一酸一酸的。我怕待久了会更伤心，便悄悄拉了下母亲的手说，娘，时候不早了，咱走吧！娘揉了下眼，突然破涕为笑地冲我说，娘一辈子就这样，泪窝浅！说着，一边擦着眼里的泪往车上去，一边还对乡邻们再次强调说，记住，有机会去了市里，一定要拐家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