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灵
快晌午了,秋阳很好。干净的光在浮沉里晃动,清水正在等公交车,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她。清水扭头一看,是阿桃。阿桃摘下口罩。清水一眼就认出来了。清水摘下墨镜。阿桃说,你戴着墨镜也认出来是你了。俩女人哈哈笑起来。
当年清水和阿桃是邻居,都住在寨子乡中学。清水的爱人在乡政府上班。清水是一名教师。阿桃的父亲是教师,已经退休了。阿桃夫妇住在父亲的老房子里。房子还是八十年代初盖的青砖红瓦房。阿桃夫妇给学生做饭,有几十个学生吃饭,一个月能挣千把元钱,比教师的工资还高。
阿桃的男人一逢集就大筐小筐地买菜,和商贩讨价还价,因为一元两元钱,和商贩争得脖子脸通红。阿桃顶着花手巾烧锅,劈柴火红膛膛的,汗顺着脸流淌,烟囱里冒着浓烟。院里屋里摆着十几张桌子。放学铃一响,饥饿的学生就往阿桃家跑。
清水和阿桃已经15年没有见面。这么见面,她们都感觉对方老了。清水的两鬓斑白。阿桃的皱纹很深。阿桃的头发也白了。阿桃问清水,咋在这站着?清水说,她住在东关,单位在西关,所以天天搭乘公交车。阿桃说,她也搬进县城了,就住在西关。阿桃说起孩子,说她又生个女孩,问清水的孩子。清水说,孩子在上大学,已经上大二。阿桃说,真快呀。清水说,是呀,都十多年了。阿桃说,你们搬走时,你的孩子才这么高,还用手比划一下。清水说,才五岁,还没有上学呢。清水问,你那黄金豆儿子现在咋样?阿桃说,在上大学,读大四。清水说,长高没有?阿桃说,长高了,长到1.73米。清水说,那太好了。阿桃说,她的儿子晚长,上高中时才长个头。清水说,不讲早晚,只要长高就好。清水清楚地记得,她和阿桃做邻居时,阿桃的儿子黄金豆才8岁,个头就是不见长,比同龄的孩子矮很多。
说话间,公交车过来了。清水说,公交车来了。阿桃回头看看。清水说,你忙去吧。阿桃说,你坐车吧。阿桃又戴上口罩,骑着电动车走了。清水坐上公交车,想着中午做什么饭,很快把阿桃说的话全忘了。
令清水想不到的是,两个星期后的周末,清水到书店买书。在一个拐角处,清水看见了阿桃,阿桃带着她的儿子黄金豆。黄金豆根本不是阿桃说的1.73米高,还是那么矮。算起来黄金豆20出头了,可身高还不足1.5米。这令清水非常震惊。清水在心想,天呀,黄金豆也不是什么大学生,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眼神空洞。清水震惊得走不动了,愣在那里。眼看着阿桃带着儿子黄金豆一步步向这边走来,清水赶紧逃也似地跑了。
清水也不买书了。她抄小路回家了。她不敢想像刚才看到的一幕,又想起阿桃说的话了。清水觉得这个结果应该在哪本小说里看过,哪本呢?清水想不起来了。清水看的小说太多了。清水迈着沉重的脚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太阳酸酸地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