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喜
老家的东山坡上有片很大的橡树林,里边新添了一座坟,鲜艳的花圈静静地覆盖着坟头。
母亲说,那是你老周姑夫的坟。哦,我记得的。周姑夫是我们庄第一个吃皇粮的人,退休前在镇上名气很大。他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退伍后被分配到乡邮电所工作。他人缘很好,年轻时酒量很大,家里经常设宴待客,一帮人吆五喝六,声震四邻。想不到人到老年,他却中风不语,坐在轮椅上,双手抖得厉害,说话也不清楚。如今,周姑夫黄鹤杳然。
时已深秋,风从林梢吹过,飒飒作响。树叶飘零,金黄铺了一地。穿梭林间,脚步沙沙。
母亲和父亲像一对守巢的老鸟,寂寞地蜷缩在老屋里。老屋是他们一辈子的经营,一砖一瓦、一坯一窗都融铸了二老的心血和感情。他们相互扶持,养儿育女,然后放飞。长空寂寥,天蓝云白,不见飞鸟。院子里,柿树叶生叶落、花开花谢,时光在周而复始的变化中悄然流逝。青丝变白发,明眸渐暗淡。
村口,小石桥是村民常聚的地方。一条村村通水泥路爬过石桥,穿村北去。每次回老家,一进村,便看见第一道风景——几位苍颜白发的老人或坐或倚,在屋角的石凳上聊天。一条小花狗卧在一旁,不翻眼看人,也不摇动尾巴,似乎已经麻木,对我这个偶尔归乡的“客人”丝毫不感兴趣。
在村里转了一圈,没遇到一个中年人,也没看见一个小孩儿,家家关门闭户。院子内外荒草没膝,杂乱的藤蔓肆无忌惮地东张西望,拼尽气力,攻城掠地。乡村的夜晚万籁俱寂。秋风翻过山岭,掠过村落,摇动树影,满地婆娑。一片一片的树叶寂然而下,着地的姿态各异,弥漫一地凄凉。
躺在床上,长夜难眠。思絮像脱缰的野马,难以约束。我想到了生养我的父母,他们已风烛残年;想到了呵护我的老屋,它已千疮百孔;想到了儿时栖息的山村,它已人去村空。我还想到那些儿时的玩伴,天南地北地散着。他们也如父辈们一样寂寞思乡吗?
树欲静而风不止。沙沙的树叶呜咽悲鸣,声声断肠。此外,便是寂静,不闻犬吠鸡鸣,没有羊咩牛哞。
霜叶满山,黄里透红;秋风抚过,万头攒动。不久,它们也将随风而逝,留下光秃秃的枝丫。秋将尽,冬即来。时光匆匆,无力挽留,不知不觉间,它带走了许多,留下满村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