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宏宾
每一次梦境,都会有故乡的身影。
土墙上的仙人掌、生锈的门锁、站立的枯树,保留着儿时记忆的模样。
仙人掌依旧每年开花,根牢牢扎在土墙上,很深很深。
两扇木门,古老、厚重,一把铁锁把消失的岁月锁进庭院的角落,添几分锈迹。
那棵老榆树不知何时作古,枯枝像苍老的手臂,再也举不起童年的笑声。
一行不规则的瓦,灰白土气,风雨剥蚀的痕迹,一道连着一道。瓦,悄然生出皱纹。
一张脸在瓦上映出,那是慈祥的奶奶,所有的意象里,只有这微笑没有改变。
春雨浸染,春风徜徉。
我极力想象着一坡一坡的绿、一树一树的香、一季一季的笑。
我奔跑在老屋的脊梁上,牵手爹娘,炊烟引路,小河再也无法鼓掌。
村头的黄土墙早已经烟灭在铲车的长臂下,三五相聚的几张脸越发沧桑。记忆扭曲了五叔、六婶的一张张脸。梦里梦外,乡里乡亲。“回来啦!”一句纯真的问候比阳光温暖。
“到家里坐坐吧!”还是那么亲切。
“中午到你叔家吃捞面条,手擀的。”声调不高,让我的眼眶湿润。
在孩子眼里,我成了贺知章诗句里的人。抚摸老屋前的土墙,依稀还能触摸到一些陈旧的词语。
掰一瓣仙人掌,童年那根刺刺进我的手掌。
用力打开生锈的那把铁锁,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怎么也打不开童年的故乡。
枯树苍劲傲立春风,枯枝泛出春绿,故乡的昨天只能成为昨天。
我在梦里沉思——故乡依旧春风绿。
依窗听春绿
阳光的笑声,透过清晨第一声鸟鸣传来——
我醒啦!树醒啦!连沉睡一冬的风也苏醒啦!使劲往脸上贴,亲吻肌肤的姿态,温润而不造作。
早春麦田里的绿有点儿脏,只因冬眠的梦境太冗长,压抑着一片片叶冲动的欲望。
昨天的想法被包裹在一粒尘埃里。
昨天凝固的偏旁部首,骨架生硬,无法动笔。
所有的声音,还有色彩,走进一块晶莹的冰心,肆意酝酿——开启新的姿态前,需要冷静。
我的思想无法冷静。窗外的柳开始妩媚,喊上风筝,喊上蜜蜂。
制造出一种最适合春的色彩。
风,把柳芽含在嘴里,轻轻舔。
雨,用温润的肌肤抚摸枝条的身躯。
那一声声鸟鸣,张开口可着劲在喊,喊绿春天。耐不住寂寞的不光有我,还有王安石的诗句。
春风不只绿江南,春风就在瞬间绿满我的眼、我的耳畔。
依窗静听,听到的一切都是绿的。
树叶,嫩草芽,布谷鸟的叫声,连夜里故乡的梦都是绿色的。
爹在麦田里施肥,耕作,娘安慰着嫩绿的柳芽。
老屋用目光收集着房前屋后的翠色,为我构思一首诗,文字里有张望,文字里有呐喊——
故乡开春啦!
故乡的启程在一片绿叶中展开,伸向远方。
我听到故乡的春绿。绿得自然,绿得朴素,绿得让人心旷神怡。
遥远不是问题,色彩不是问题,问题是在这个季节我太孤单,像一片飘飞的叶。
春天已绿,那片叶何时才能回到故乡的枝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