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暖
出门一趟,先搭车到镇上,再坐镇上的公交车。一路行来,车在曲曲折折的乡间公路上荡着,蜿蜒穿行。清爽干燥的秋天,阳光照在车窗玻璃上,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忘记带眼镜,可也不觉得刺眼,秋天的光芒已经带点儿柔软姜黄的质地,像孩童新浴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乡间公路的特点就是,不会笔直纵横,也没有特定的路线,它就像一条随意流淌的河流,随着村子、田野的方向自然漫伸,一个转弯,一个叉口,或一座小桥,就可能拐向另一个村庄。因为未知、曲折、路途的不确定,前方似乎充满着各种可能性。“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秋天的村庄,大抵是有如此景致的。
驶在秋天的平原上,车子像流动的荧幕将原野村庄的广阔布局尽收眼底。我真切感受到,9月的田野,色彩层次如此分明起来,成熟的庄稼,各种质地的蒿草,还有林木的枝叶都在季节变换中呈现出秋天的色彩,金黄、褐绿、羽白、焦黄,村庄和田野被各种质地的色彩氤氲着,远远望去,淡烟疏林,秋草闲阳。秋色明丽,层层叠叠,且又层次分明。
从村后流淌出来一条河,两岸林木随着河流的方向蜿蜒而去,秋日的白杨树已显得萧疏,清晨的雾气荡在林间。我坐在车上远远望着,淡烟疏林,此词甚好。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这是李白写秋词的《菩萨蛮》,这秋日的清晨,薄雾荡在村庄、田园与平远的树林,黛绿苍碧,如飞烟缭绕其间。白露笼罩的秋山已有寒气,十里五里,长亭短亭,人间何处是归程。
有小村经过的地方,院落时有扁豆花,酱紫色的、浮白色的,攀在院墙上,开成一嘟噜一嘟噜的花串。丝瓜花是明黄色的,晨间开放,遇日光而闭合,有人家种在篱笆下,缠缠绕绕,亦是枝枝蔓蔓的明黄。
原野深处,丛密深长的野蒿已经露出枯黄的色彩,将要枯萎了。路边生有很美的白芒草,一片羽白,洁白柔顺的花穗拂逸在草坡上,有着天然的野逸之气。水泊的荻花悄然盛放,柔长的荻花统一朝着风的方向,微微低伏,姿态曼妙温柔。它们都是秋天的逸者,随心随性野逸在乡野的某个角落,蒹葭苍苍,随风而放。秋天里最美好的情趣,秋天的萧逸气质,随着它们的身影在原野的各个角落悄然呈现。来与不来,看与不看,且不管的,它们就那样长着美着,秋天过去了,也随之淹没在时光纵深处。
走走停停,我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赶路,到县城只用五分钟就办完事情,于是,又在下车的原地,坐车一个小时返回镇上。实在太顺利,路上的乡野气息又浓郁,这完全可当作一趟秋天的乡间旅行呀,我不由得高兴起来,想逛逛街。镇上的集市上,人车熙攘,那种物品果蔬鸡鸭鱼肉摊贩济济于一两条小街的景象,完全不同于商场超市的有序与规范,这里是另一种市井乡土气的喧腾与粗放。站在这露天、敞开、熙攘的街市里,好像生活的内容可以一路铺排开,活色生香,鱼龙混杂,任由人们置身其中,徜徉,择选,再将人间世相演绎出百味杂陈,纷繁多变。
大筐的鱼,连水带鱼倾倒在地上,鱼尾巴扑腾着水花,活蹦乱跳,捡鱼的人想抓,扑腾得一脸一身的水。可那鱼实在新鲜。水库放养的鱼啊,一年也就捞这么几回,卖鱼的人说。我站旁边看了良久,鱼越来越少,也装不得淑女了,只得自己动手来抓,刚蹲下身,那鱼就蹦跳着滚过来,啪啪,鱼肚子在我的鞋子上连甩两下,惊得我慌忙起身,旁边有人笑起来。黑脸膛的卖鱼大叔也笑,大概看我实在抓不到鱼,他弯腰一捞,哗地撂进袋子里,给!我又指一条,他又弯了一下腰,大鱼手到擒来,秤了下,五斤二十块钱。
平日里我几乎不逛街,今天难得到市集一趟,总得捎些东西吧。这么想着,就走到卖水果的摊子,因为家里要酿酒了,酿酒的葡萄,要熟一点儿、紫一点儿,微酸的品种才好,酿出的酒色泽明亮,酒香清冽。这其实算是我个人的喜好吧。如果喜欢甜一点儿、酒色紫红浓郁一些,那就要选另一种紫黑色的巨峰葡萄。卖葡萄的主儿一看来了大客户,热情地给我搬了一箱,二十五斤,够吧。家里的酒坛只可容十五斤酒,我捡了二十斤,装在纸箱里。看得出是果园新摘的葡萄,品相很好,果蒂新鲜,果皮上还带着厚厚的白霜,看着就叫人喜欢。还有一种大青梨,叫“面梨”,青绿的外皮上有绯红的果色,又糯又甜,老人与孩子都爱吃,我也捎了一袋。
搭爷爷的三轮车回来,他走了另一条新修的乡间公路,平坦光滑,更好的是树荫密布,在一个又一个、我从没有走过的小村里穿行。小村有很多荷塘,人家荷塘的荷花已谢,浮萍生得满,还有一个一个的莲蓬,在秋天枯水的季节里,显得清清瘦瘦、楚楚怜人。午时的风翻卷着荷叶,一路都是清冽的荷叶香气。
杨暖专栏:田园暖风
主要内容:书写乡居见闻、田园生活札记。
个人简介:杨暖,河南确山人。中山大学古代文学研究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佛山文学院签约作家。山野间长大的80后女子,客居南方十年,多年沉迷中国古典文化的情怀,在书卷与自然中,返璞,归心,安静守拙。陆续在《羊城晚报》、《珠江时报》、《井冈山报》开辟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