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立
夜半读书,忽有清脆的蛙声打破了春夜的静谧,在我情感的心湖上荡起层层微澜。那微澜一波一波地漾开,一直走进我记忆中的乡村,牵动了我久违的乡情。
在我的感觉中,故乡的蛙声,是一阕纯净的乡音。在它“呱呱、呱呱”的脆叫声里,故乡的土地、稻禾、溪水、草丛、野花都会变得有声有色、馥郁生香。
记忆中的蛙声应该起于惊蛰过后吧。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青蛙们从漫长的冬眠中苏醒过来,一个个睁开惺忪的双眼探出洞穴。某个夜晚,他们不经意间跳进广袤而寂静的田野里,怯怯地亮起了歌喉。这里“呱呱”几声,那里“呱呱”几声,如夜空中散布的星星,稀稀疏疏。开始,这声音并不响亮,似乎还有点儿怯生生的,但是它最先打破了田野一冬的沉寂,向人们传递着“今夜偏知春气暖,虫声新透绿窗纱”的讯息与愉悦。
当稀疏的蛙声变成大合唱时,应在几场春雨过后的日子里。池塘里的水涨起来了,沟渠畔的野草野花也开始葳蕤起来,青蛙们正式登上季节的舞台,竞相卖弄自己的歌喉。先是一声独唱,仿佛一缕轻烟,虽不嘹亮,但传得悠远。这一声未停,另有几只青蛙,便接声相应,顷刻间,独唱变成了小合唱。尤其在傍晚时分,从青草葱茏的池塘,到菜花环拥的水田,潮水一般的蛙声澎湃而来,在月光下荡漾,在夜色里汹涌。近处的蛙声浑厚而响亮,如密密匝匝的鼓点;远处的蛙声细密而悠扬,如绵绵不绝的丝竹,尽管音韵不同,却又和谐地统一在一起。
到了夜晚,你若能静下心来认真倾听,会真切地感受到起伏有致的蛙声简直如天籁之音,水韵十足,让人沉醉。那蛙声,或远或近,或高或低,或粗犷沉雄,或清澄明朗,不管是领唱,还是和音,无须指挥,不需歌谱,自然流出,跳过河岸,越过土地,挂上树梢,进入农舍,透入窗棂,弥漫心间。
有时,遇上一个月朗星稀的夏晚,空气中氤氲着稻花、荷叶和青草的幽香,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在场院里、老树下摊上一张苇席,或者在屁股下垫上一只旧布鞋,拉呱着庄稼的收成,憧憬着农家的明天,这时,蛙声便从四面八方响起。它们时而稀疏如古刹晨钟,时而繁密如急雨骤至,时而舒缓如小河淌水,时而激越如春江潮涌。这如诗如歌的蛙声,恰如一声声充满山水野趣的歌唱,把对大自然的歌颂和对生命的激情渲染得淋漓尽致,不知为勤勉的父老乡亲带走了多少耕作的疲劳,带来了多少欢乐和安慰。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薄暮蛙声连晓闹,今年田稻十分秋。”是啊,故乡的蛙声,浸润着故乡人的希冀和喜悦,伴随着他们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当耳畔蛙声阵阵,眼前稻禾一片葱绿时,他们又怎能抑制内心的喜悦呢?
如今,我已离家好久,很少听到故乡的蛙声了。但是,那美妙的蛙声已变成一缕乡愁,轻烟一般萦绕在心头,永远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