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风很凉的早上
□杨暖
早晨起来,窗户一推开,一股凉风很冲地灌进屋内。我顺势朝外望一眼,见外面的白杨枝梢纵情摇曳,东一掬西一掬,翻飞的叶片哗哗作响。春日新生的树枝好柔软,漾在风里,便觉春风无限摇曳。走出来,听见有鸟在叫,鸣声清脆欢悦,啾啾啾,这从树叶间蹦出的鸟鸣是一串一串的,像唱歌的音符。诗经里云:春日载阳,有鸣仓庚。也不知是什么鸟在欢度晨光。
老人和孩子的早餐吃得更早,我只好独自坐在廊下吃了一碗糯米粥,香椿炒蛋已经不复上周那样鲜嫩美味,我吃了几口才确认蛋中裹着的青绿叶片是香椿叶,口感发木,香味寡淡。记得上周新摘的叶芽呈紫红色,明亮且有润红的光泽,香椿炒蛋浓郁嫩酥,掰一块新蒸的大馒头夹着吃,麦面的甘淡烘托着香椿的异香,味道很特别。时间过得快,转眼间香椿芽就长成了绿油油的大叶子,嚼在口中真像是在吃树叶子。
只一顿早餐的功夫,太阳映出来,晨光已经很明亮了。风势无减,虽然吃了一碗热粥,我还是觉得风吹得身上有些凉,但这凉叫人感觉很爽适,有着春光荡漾、春水流淌的贴肤温度。加了一件薄毛衫,到菜园里走走,露珠还没有化开,凝在菜叶草尖上,亮晶晶的。谷雨后新种的番茄茄子青椒,秧苗已经度过四五天的缓苗期,又经一夜露珠的浸润,小苗柔弱中抬起头来——打起精神,该生长了。新播的黄瓜、豆角、红苋、荆芥种子悄悄从碎土里钻出来,黄瓜和豆角长着两片厚厚的豆荚,而红苋和荆芥是细小的叶芽,几乎看不见。
春节度岁时买的生瓜子特意留了一把,沿着菜园四周点播了一圈,如今小苗俱已钻出来,两棵一窝,出芽率很高,有的刚冒出泥土,两片叶荚还顶着一片瓜子壳,我随手给捻去了。播种时就觉得这样种葵挺好玩的,待夏日葵花开时将小园整整包围,葵园葵园,我的葵园由此而来。
菜园连着大片麦田,风一吹,麦浪向着远方层层翻滚,一眼望过去,我惊觉麦梢已经微微发黄。风吹麦梢黄,今日春风大作,原来这风不是没来由地吹,而是小麦将要饱满成熟的征兆。我站在地头,眯起眼睛望向远方,麦田青青黄黄,晨光中的薄雾夹裹着村庄、林木、远山,漫向麦田深处,令人不由生出薄薄的如烟的清思。这清思抓不住,说不出,不是愁,也不是伤,就是一种春山故园今夕何夕的渺茫之感。近来我时常无端生出山川风物斜阳流水之慨,但凡这平常物什一旦走了心,就生出拍遍阑干的无声浩叹吧。我喜欢的那首《风吹麦浪》有纯美之思,初恋往昔青春,我们从少年中走来,走向远方赏尽繁华,而看似落在身后的故园,却有着人生最纯美的一段时光。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人在外很多时候是被夹裹着向前走的状态,会身不由已,会不由自主,然后就分不清哪是诱惑哪是本我,走着走着就面目全非,失去了当初纯真的品性和真正的向往。
重回故园走一走吧,世事沧桑变幻,唯有故园有耐心静静等待,等着游子们回首回眸,往昔如昨,一点一点重拾这路上被丢失迷乱的品貌,找回天然、本性的那个人。
老人开着“宝马”,载着孩子回来,春风吹在脸上,满面欢喜。大清早孩子要坐车,正好泡茶的桶装水没有了,老人去买一桶水,绕好大一圈到商店里,其实也是试试他的新车。昨天特意去了一趟乡里集市,给老人买了部电动三轮车,雅迪的。老人到店里挑选试坐了爱玛小鸟金鹰等牌子,中意这款,就开回了家。很普通的电动车,几乎家家都有一辆,戏称宝马,就像谁家有了新人新屋新衣服。下午、晚饭后就有邻居陆续来参观,一番品评贺喜打量。乡间人情处处,但乡间也没有隔夜事,住得久了,就体味到这是真的。仔细想来还是觉得乡情纯朴,在相对单纯的小圈子里讨生活,一个村子就是一个乡情部落、一个姓氏大家族,人们遵循着四时风物节令,人情冷暖处处体现在生活中。这才是平凡的生活。
我在乡间居住一年有余后,过着这平凡的日常生活,田间地头一日三餐,侍弄果蔬鸡狗,眼中耳边也时而映着野花鸟鸣,夜晚与雨天里读书写字,闲来到处走走。真切体味到内心生出的踏实安稳,觉得生活就该这样平平实实地过着,落实在一蔬一饭、一草一木中。一家老小和和美美,老人健康温厚,小儿绕膝寻欢,人世间的寻常风景不就是活着的全部意义吗?

杨暖专栏:田园暖风
主要内容:书写乡居见闻、田园生活札记。
个人简介:杨暖,河南确山人。中山大学古代文学研究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佛山文学院签约作家。山野间长大的80后女子,客居南方十年,多年沉迷中国古典文化的情怀,在书卷与自然中,返璞,归心,安静守拙。陆续在《羊城晚报》、《珠江时报》、《井冈山报》开辟专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