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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4月07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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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辞

发布时间:2016-04-07 08:25:37  

梨花辞

 

 

□杨 

 

梨花院落

清明,微雨茫茫,从早间到日暮,雨一直下。有爆竹声,陆续响彻在村落田间。人们在祭祖扫墓上坟,雨幕里听得空茫茫的一声,一声,接着又一声。村道上,回乡的车辆较平素大增,那些四散在远方的游子亲人们都在这个节气里返回,或一家老幼,或白头老叟,探望家乡的亲人,送一送长眠地下的血亲故人。

爷爷在早饭后,就挎一篮果品去上坟。篮里有一瓶白酒、一块肉、一碟苹果、一盘子馒头。祖坟在村东的麦田里,那里长眠着王家一脉三百来年的祖先祖辈。70年前,爷爷出生,未满月就没了母亲,被抱养到王家来,百般疼爱到12岁,养母去世,再两年后,继母来家,8年后再病故。那个年代的生老病死叠加成一位乡村老人的坎坷身世,而半生历经三位母亲的抚育,却没能留住一位长伴身边。去年的大年夜里,我和奶奶一边包着饺子一边聊起老辈家常,叙及爷爷的身世。那会儿,爷爷擀面皮累了,正半躺到床上小歇。我看着家里这位古稀老人的侧影,心里忽然酸楚不已,不禁为平素里待他不周的地方自责。

老人挎篮回来时,右边脸上有了一小块淤紫,说是雨里爆竹不响,他弯腰看看就响了。奶奶嗔怪他这个人粗手笨脚,末了一句,唉,还不是你爹想你了。老人回屋放篮子,没吭声。

大宝昨个从城里回来,给我带回三盆月季、一株梨树,搁在花墙边,淋在雨里。趁这会儿雨小,我想将它们种到土里。月季很快就种好,可那株梨树怎么种呢?我在那儿费劲挖土,老人过来说,那挖得不行,放那儿吧,晌午我种。吃罢饭,午睡后起来,看那梨树已种上,左边是柿,右边是杏,细雨润湿青红的杏叶,枝枝丫丫,来日方长。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这些曾经熟悉温暖又曾经渐行渐远的旧年所在,还会成为当下的寻常吗?

柳絮池塘

小姨来电话说小舅出院了,我们相约着都去探望。村落离得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了。我和大宝的车走在前面,一时迟疑着,都不敢确认是这个村子,尽管过年匆匆来过一趟,然此时恰逢春天里林草荫荫,村落如换新装。离开的这些年,村落里的变化太大,村庄荒芜,道路变窄,池塘被填没、邻居迁居……每个村落都变了昔日面孔,七零八落的,再不是往昔那些平实规整的乡村。正迟疑着,车子走到一个池塘边,一树梨花开得正白,半身倒映在水波中。我心里一颤,失声叫道,是这里了,是这里了,那大梨树还在啊。我认得。

当真是那棵大梨树。梨花照影,每年梨花开时,梨花落在水里,片片如玉如雪。它是那么特别,其根部盘曲在池塘边,虬龙曲节,占据了半边池塘,而枝干倾斜着半边身子映着池水。塘水还是那样清亮,水底铺长着褐绿的水藻,只是岸边的大柳树都不见了,昔年暑假里捞鱼摘莲蓬,柳荫下何等的风凉啊。如今池塘小得可怜,恐怕连一只木船都无法转身,大半池塘被填没,变成岸边一户人家的院落和菜园。那院落大门落了锁,菜园杂草丛生,已是许久无人打理无人居住的景象。村落里的很多人家都搬离老宅,或到城里买房,或到路边或街边建造楼房,荒弃的宅院越多,村落越小,越来越失了从前模样。没想到,这棵大梨树还在,正赶上梨花的花期,一树梨花斜映着池塘,我一下子就认出了它。脑子里有一刹那的恍惚,时光倒流一般,好像这些年长长的光景都不复存在,我又乘着时光机穿越到我的童年、少年时期:学校一放假,我常到这个村子里玩耍,那时,姥姥姥爷都还健在,舅舅们风趣热情,大表姐小表弟活泼好玩。去姥姥家,是一件多么快乐幸福的事啊!而如今,姥姥姥爷相继过世,我也远走他乡,这世间疼我的人越来越少,连熟悉的事物都一年一年失散在行旅中。“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人生越活越多无奈的怅惘,朱颜辞镜花辞树,当时只道是寻常。我暗暗对自己说,珍惜当下的拥有吧。

小舅的院落里因为孩子结婚,重新整修过,整洁有序。院子里种有两棵树,树形健壮且极秀美,总有数年的经营了吧。一株银杏,一株晚秋黄梨,银杏的叶形小扇面与黄梨的心形圆叶,初初伸展着柔长的枝条,青青碧碧,萌发着春雾春茶一般的青枝绿叶。

大病一场的小舅明显显出了老态,他和二舅坐在院落里,诉说着身上的病痛和孩子们读书、结婚的经济压力。我诺诺安慰着。坐在他们身边,看老人们已经有了两鬓白发和皱纹,俊朗的面容轮廊还在,只是带着生活的种种疲惫,眼神不复明亮飞扬,好像连高大康健的身材也变得瘦小了。一晃,连舅舅们都老了,这么多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我并不知道。记忆中的三个舅舅,皆是青年时期的相貌堂堂、高大俊秀,怎么我离开十来年后,面对的已是直奔晚年的容貌,那些高挺的身材、光洁的面颊,我记忆中对于男子最初的美好印象,怎么都消失了呢?

午饭后,和小姨走一走。走到池塘边,我对小姨说,这大梨树还在啊。小姨说,我小时候就有它了,结那青梨好甜,爬树摘梨还掉过塘里。我问小姨是否还记得那一年春天,也是这梨花开的时候,小姨刚从娘家回返,又听说明日姥姥隔壁村子里要放一场电影,小姨就背着孩子领着我,步行又来到姥姥家。那时节小姨好年轻,我好欢喜跟在她身边。舅母看到我们好惊讶地说,你们咋又来了?舅母是老师,为人清高,喜欢清净,而我们偏偏不懂事,喜欢三天两头去她家里凑热闹。想来没少叨扰她啊。如今很是理解会意她。

小姨在池塘边朗声大笑。她把小石头踢进池塘里,叮咚一声,叮咚叮咚,我也笑。笑这风里梨花还在,时间都去哪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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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暖专栏:田园暖风

主要内容:书写乡居见闻、田园生活札记。

个人简介:杨暖,河南确山人。中山大学古代文学研究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佛山文学院签约作家。山野间长大的80后女子,客居南方十年,多年沉迷中国古典文化的情怀,在书卷与自然中,返璞,归心,安静守拙。陆续在《羊城晚报》、《珠江时报》、《井冈山报》开辟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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