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籍知名作家张新科扛鼎之作
远东来信
长篇小说连载
数学课在黄昏时结束,
这一次,任天放讲的是“天与地”。他从空气的成分讲到了雷电的形成,从外国的阳历讲到了中国的农历,从美国的甘蔗讲到了中国的红薯,从雨水的形成讲到了上蔡的旱灾……尽管任天放一个词一个词反复地解释,雷奥还是听得晕晕乎乎,似懂非懂。虽然没有全部理解“天与地”,但雷奥喜欢上了这位自始至终板着脸、没有一丝笑
自然常识课讲完了,任天放说:“我在城里上课,每次都以一个笑话结束,对你也一样。”任天放那天讲了一个“地主和长工”的故事:一个吝啬而又狡猾的地主雇了一个愚蠢的长工,长工一年四季撅着屁股干活。秋收之后,地主允许他进到粮仓里,随意从高高的苞谷圈或者小米圈中装走一斗,能装多少装多少。为了让愚蠢的长工继续给他干活,地主规定每次只能装一种粮食,要换口味要等到来年。任天放问雷奥:“你知道愚蠢的长工进粮仓里怎么用斗装粮食吗?”
雷奥说:“装了一斗苞谷!”
任天放摇了摇头。
雷奥说:“装了一斗小米!”
任天放摇了摇头。
雷奥最后说:“用斗装苞谷,把小米藏在口袋里!”
任天放还是摇了摇头。
雷奥这下傻眼了。
任天放说:“看来你比那个长工还愚蠢!愚蠢的长工想了一个办法,先用斗装了满满一斗苞谷,然后用手往上面捧小米,捧几捧,他愚蠢地抖了抖,又捧几捧,他又愚蠢地抖了抖……”
天色昏暗下来的时候,一天的课结束了。任天放给雷奥布置了英语、数学和自然常识的作业。布置完作业,任天放站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一把半寸厚、两寸宽、一尺长的戒尺,哗啦一下扔到桌子上,背着双手神色严肃地说:“下次上课前检查作业,一道题没做,手心打两板,做不好打一板。知道了?”
“知道了!”雷奥心惊胆战地回答。
任天放谢绝留下来吃晚饭,也谢绝了潘进堂和八仙用毛驴车送他回城。任天放对陪他到村西头的潘进堂说:“老潘,你个唱戏的今天没有给我演双簧,倒让两个小屁孩给我演了场戏。上海人我见过,和咱们上蔡人长得不一样,吓不着我,今后就别涂黑脸了!”
潘进堂看着消失在夜色里的任天放,半天没回过神来。
从上课后的第二天开始,雷奥上午跟潘进堂学戏,下午做任天放布置的作业,晚上和保立一块儿玩,情绪慢慢稳定下来,脸上也出现了孩子特有的红晕。雷奥原来在潘进堂和喜鹊面前,有时喊师傅和师母,有时喊爹和娘,现在不管什么时候,都喊爹和娘了。雷奥喊一声,潘进堂和喜鹊答应的时候,不像村子里其他爹和娘一样“唉”着应一声,而是接连“唉、唉”两声。八仙经常开潘进堂的玩笑:“你个人,娃叫你一声爹,像喝蜜似的,其他徒弟天天师傅长师傅短地喊,你的榆树皮脸像挂了霜。”
作为一个女人,喜鹊在雷奥刚来那一段时间,心里直犯嘀咕,养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值不值得。现在雷奥左一声娘右一声娘叫着,喜鹊不但不再犯嘀咕,一天半晌见不着娃,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就发慌。有一次,老纪给雷奥剃“光马蛋”,不小心在雷奥头上划了一道口子,雷奥没有哭也没有叫,但喜鹊知道后,每天抱着娃的头看七八遍,后来每次见到老纪,都是一阵比戏台上快板还猛烈的奚落。老纪是刀子嘴,在村子里到处说:“咱村两个人‘护犊子’,王拐子护他的一窝猪娃,喜鹊护她家那个‘光马蛋’。”
潘姨白天搬个凳子坐在堂屋门外,夜里坐在被窝里为雷奥做棉袄和外套,另外还有两双布鞋。潘姨的针线活做得好,五天时间新棉袄和外套就穿在了雷奥身上。潘姨说:“娃,平常咱穿旧的,等先生来时再穿新的!”保立看到雷奥有新衣服穿,哭闹了半天。潘姨对儿子说:“回到上海就给你做,现在做,路上不好带啊!”做完了衣服,潘姨开始纳鞋底和鞋帮。雷奥、保立和潘姨睡在一张床上,睡觉前,潘姨就把睡在床那头两个小家伙的四只脚裹在自己怀里暖起来。 (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