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籍知名作家张新科扛鼎之作
王家甫讲完上海发生的惨剧,潘进堂和喜鹊泪眼模糊。昨晚,雷奥还哭闹着回上海找妈妈,他哪里知道,妈妈十几天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对于一个11岁的孩娃来说,没了爹,没了娘,今后可怎么活啊!想到这里,3个大人个个肝肠寸断。
半个钟头过后,王家甫不再抽泣,因为,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和潘进堂商量。
“进堂哥,咱们光哭不中,得商量商量下一步的事。对了,娃在这里过得咋样?”王家甫问。
“娃是个好娃,就是在咱这样的庄户人家受罪了,又赶上了赖年成,对不住娃啊!”潘进堂说。
“你走的这一段时间,娃跟着俺遭了不少罪,一个月总算熬过去了,苦累俺不怕,俺怕娃遭罪啊,每次看到娃可怜的样子,俺心里像刀割。你还是把娃带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吧!”喜鹊接了丈夫的话。
喜鹊的意思很明显,娃在村里遭罪,希望王家甫想想别的法子。
“如果村里实在待不住,俺这次就把娃带走。”王家甫望着哥嫂说。
“你准备把娃带到哪儿?”潘进堂问。
“开封。”
“你不是说,开封的日本兵和特务特别多吗?”
“是!但没有别的法子!”
屋子里静了下来。
潘进堂在屋子里背着手走了起来,一连走了十几圈才停住脚步。
“家甫,娃不去开封了,留下来,给俺养老……”潘进堂说。
“哥,娃这一留,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你可得想好?”王家甫打断潘进堂的话,如此重大的事情,一旦决定,就没有退路了。
潘进堂稳稳当当地坐到凳子上,慢慢悠悠地说:“娃刚来时,俺只是可怜他,答应在家里藏上一段让孩子避避风头。娃现在来一个月了,俺心里不知怎么回事,像有根绳给拴住了,忽然感到离不开娃了!你们两口子在上海有娃,百年之后,有人给你们穿孝衣捧孝盆,俺和你嫂子没娃,还要靠他把俺抬到坟地里!”
听完丈夫的话,刚刚停下哭泣的喜鹊再一次捂脸而泣。
听完潘进堂的话,王家甫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妈里个X,那么多王八蛋想害俺娃,老子这辈子就学一出老戏《程婴救孤》,大不了把俺这不值钱的人头剁下来,扔到洪河里喂鳖!”潘进堂先是猛地跺了一下脚,接着举起双手,把自己的头拍得哗啦哗啦响……
煤油灯下,三个大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停地说着,院子里漆黑一片,1942年上蔡冬天的夜,黑沉沉得叫人毛骨悚然。王家甫上次背着雷奥回来时,村子里的狗还时不时叫上几声,而这一次,整个村庄没有一声狗叫,万籁俱寂,连往日仅存的一丝生机也荡然无存。春节快到了,王家甫从开封坐汽车来上蔡的路上,没有体会到一点儿这个庄户人家最重视的传统节日的气氛,没有人赶集,没有人刷房,没有买卖,没有笑声,更没有节前应有的喧闹。他能感觉到的只是荒芜、悲戚甚至死亡的威胁。只有坐在煤油灯下的草房内,他才体会到人间的温暖和无言的亲情。
“去,给家甫烧口水喝喝。”潘进堂对坐在一旁的喜鹊说。喜鹊听到丈夫的话,马上站起身来。
“嫂,不用了,咱们商量商量咋样跟娃把事情说明吧!”王家甫也随哥嫂把雷奥叫作了娃。
“俺也正想和你商量这件事,不过俺还得把八仙叫来!”潘进堂说完这句话,准备起身向外走。
“等等。”王家甫叫住了潘进堂,然后拉开一个帆布包,包里装着满满的各种各样的面包,黑的、红的、黄的、白的,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这是店里没有卖完的面包,保立妈不让保立吃,一直让留着带给娃。给八仙带一个吧!”
“这是啥东西?”潘进堂领着八仙来自己家的路上,往八仙手里塞了一个面包,八仙看不清是什么,就问了这么一声。
“洋面包!”潘进堂说。
“啥个味?”八仙问。
“自己尝!”潘进堂没有吃过洋面包,加上心里正为雷奥妈妈的遇害难受,不愿意多讲话。而这一切,八仙是不知道的。
“俺知道了,你那个排场的妹夫终于回来了,接娃来了!”八仙笑着说。
潘进堂走在前面,一声没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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