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籍知名作家张新科扛鼎之作
潘进堂明白雷奥的疑问,用手指了指天空,说:“雨,雨少,水干了!”去年,上蔡已经干旱了一年,现在,干旱仍然持续着。潘进堂和村里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年干旱会如此严重,1943年仍然持续着。一路上,雷奥看到无数的村民从洪河里向外挑水,一桶一桶地挑向麦田。地里的麦苗本该是绿油油的,像地上铺了一层绿地毯,但今年麦田里的麦苗稀稀拉拉,像癞痢头一样。由于干旱,一半的麦苗已经发黄,萎缩着身躯伏在地上,像是累极了,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等水止渴。
路边上,有一些人提着竹篮,不时弯腰拾着什么。好奇的雷奥指指他们。喜鹊明白他想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喜鹊做了个手拿刀子挖东西的姿势,说“野菜”,然后又比划吃的动作。雷奥这下明白了。路两边挖野菜的人,个个枯瘦,虽然一直低着头、弯着腰非常努力地寻找,但竹篮里挖到的野菜仅仅盖住篮底,偶尔发现一棵能吃的,脸露喜色,两眼放光。干旱这么长时间了,地里的野菜比往年少得多,况且路两边不知被人挖过多少遍了。潘进堂、喜鹊和车上的所有人默默地看着路边的景象,个个脸露忧戚。大灾之年,很多人家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看着路两边的情景,雷奥不禁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想起了师傅师娘每天三顿喝的稀汤。
傍晚时分,两辆马车到了孙家坨村。
村头两挂迎接的鞭炮噼里啪啦响过,上百人纷纷走出自家院子,拥向从村里穿过的马车。村路是泥土路,但很平整。显然为了这次活动,孙县长派人修了。马车一刻也没有停下,在众人的簇拥下径直去了集中心的戏楼。戏楼前除了预先留下的一块空地外,其余地方早已围满了占位子的大孩小娃。马车一到来,四周立刻沸腾起来。快一年没有看戏了,人们期待着大戏开演。
潘进堂跳下车,和接车的管家一阵寒暄后,吩咐戏班子的成员卸道具搭戏台。孙家坨的戏楼是一座青砖戏楼,前半部是个长、宽各5米的平台,高约1.5米,后半部则是突出平台的阁楼,青砖砌成的三面围墙,高有丈余,圈住阁楼。阁楼屋顶青瓦铺就,青瓦上长着瓦松,昭示阁楼的年代已经久远。眼前的这座戏楼,曾经上演过人间的多少喜悲大戏已经无人说清了,只有阁楼中间悬挂的一块方匾和一副对联向看戏者诉说着历史的烟云和世间的沧桑。方匾上篆刻着四个遒劲的隶书——春秋戏楼。阁楼两边柱子上的对联用草书写道:“演唐宋 演君臣 演三侠 演五义 演不尽世道纷繁;唱秦汉 唱忠奸 唱喜怒 唱哀乐 唱不完人间悲欢。”在雷奥眼里,汉字是神秘的,他现在只能说不能写。越是不能写,雷奥越觉得汉字神秘,他看着一字不懂的对联,心想:今后自己学会了写汉字,他一定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带回去给妈妈看,给露西·哈特维希校长看,给远在德国的音乐教师施密特女士看。看之前,他还要请王家甫先生翻译,他好一字一句地讲给她们听,让她们羡慕,让她们嫉妒,让她们后悔没有来上蔡。
正在憧憬之中的雷奥被潘进堂一把拉进了搭好的化妆棚。“外边冷,这里暖和。”潘进堂笑着对雷奥说。化妆棚是用桐油布围成的,有一间房子大小。棚里这时只有4个人,马兰兰和那两个雷奥叫不出姓名的女人,还有师母喜鹊。喜鹊正在往桌子上摆彩盒,一盒又一盒师母摆了满满一桌。
雷奥知道,那是给上台演戏的人化妆用的东西。3个女人一个接着一个洗了脸,洗完脸之后都用一个白色系带把头发裹了起来,雷奥很好奇,他不知道女人要做什么,傻傻地看着忙碌的师母。莫非师母也要给她们化妆?雷奥等到的结果是,师母没有给她们化妆,而是她们自己给自己化妆。师母把一面碗口大小的镜子竖在桌子上之后,马兰兰第一个开始。雷奥站在马兰兰身后,他正面看不到美人的脸,却能从镜子中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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