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蔡籍知名作家张新科扛鼎之作
大姑娘叫马兰兰,今年22岁,不是潘进堂村的人,是洪河南岸马家埠的。10年前,马兰兰的父亲染了痨病去世了,她下边还有4个妹妹,家里实在熬不下去了,母亲拉着她来到潘进堂家拜师学戏,一是为养活她,二是为家里挣点下锅盐和点灯的油钱。哪里想到,10年后的今天,马兰兰成了潘家戏班子的当家花旦。
雷奥上午看到了3个女人在排练唱戏,两个年纪大的和一个年轻的。年轻的就是马兰兰。留着两条长辫子、长着大眼睛的马兰兰咿咿呀呀唱了好几段,雷奥一句都不懂,另外两个年纪大的也咿咿呀呀唱了好几段,雷奥还是一句也不懂。虽然听不懂一句,但雷奥认为马兰兰唱得最好,原因很简单,马兰兰漂亮。雷奥喜欢漂亮的人唱歌和唱戏,雷奥觉得,人漂亮,歌和戏一定唱得好。这种认识雷奥不知道是何时萌发的,反正他在汉堡时就有了。在玛瑞亚小学里的雷奥认为音乐教师索菲娅·施密特最漂亮,尽管雷奥后来跟着爸妈和姐姐不知看过多少场歌剧和音乐会,但他认为舞台上所有的女演员都没有索菲娅·施密特唱得好。
吃过午饭,喜鹊在堂屋里的小桌边一个接着一个给4个“大将军”化妆。和桩子一样,其他3个演兵卒的都是近3年潘进堂带过的戏娃,年龄都在十二三岁,个头和11岁的雷奥差不多。院子里戏班子的成员都在准备各自的戏装和道具,因为孙宝康派来的两辆马车就要到了。
4个“大将军”化完妆,跑到屋外混进人堆里等车。这时候,老纪挑着剃头挑子来了,他要跟着马车一块去孙宝康老家孙家坨。老纪放好挑子,看到4个跑龙套的戏娃已经带妆站在院子里,十分纳闷,不对啊,跟着戏班子十几年了,没瞧过不见戏台就上妆的。老纪一把抓着4个人中的一个,大声喊:“桩子,你说说,谁给你化的妆?半夜里起来坐坐,早着呢!”被老纪抓着询问的戏娃嘟囔着答了一句话。
“你个娃,抹了一脸驴屎咋说话就不清了!”老纪说。
正在这时,没有化妆的桩子与他爹八仙一起把鼓和鼓架从堂屋抬到了院子里,放在了人群脚边。老纪大吃一惊,看着手里的戏娃,问:“你不是桩子,你不是桩子?”
“俺是娃!”雷奥大笑着说。
“看来俺这双眼不中了!”老纪说。
“你浑身上下还有啥中?”八仙冲着老纪笑着说。
“你个王八蛋,嘴里没有一句人话!”老纪说。
潘家戏班子乘着孙宝康派来的两辆马车出发了。前面一辆车上,坐了一车人。潘进堂、喜鹊、八仙、老纪坐在车厢两边的护栏上,雷奥、马兰兰和另外两个女人坐在车厢内。后面一辆车上拉的是乐器和戏服,还有老纪的剃头挑子,不过烧水的剃头锅中装的不是水,而是老纪两天的口粮,一斤多红薯干。戏班子的每个人都知道老纪的砂锅有两种用途,忙时烧水洗头,冲掉粘在锅底的头发茬子就煮红薯干汤。
桩子和其他十几个人三五成群,一路小跑跟在车后。
从坐上车的那一刻开始,雷奥的心就飞翔了起来,他认为自己不是坐在车厢里,而是畅游在童话里。一个月了,他没有出过这个村子,绝大部分时间是待在师傅的院子里,只有几个晚上,在他反复不停地唠叨央求下,潘进堂才带着他在村里转过几圈,告诉他村东头是王拐子家的染坊,村西边有座百年的老戏台,村北边是祖祖辈辈的坟地,村南边是洪河。两个人最后手拉手来到洪河边,看了一阵漆黑的河床后就回了家。而现在,雷奥要出村了,要出去化妆演戏了,他觉得自己飞出了樊笼,像鸟儿一样自由,这只鸟还是黑森林里的百灵,童话里只有百灵才会唱歌、才会演戏。
马车沿着洪河岸边蜿蜒的土路向东行驶,映入雷奥眼底的洪河里没有碧波,也更不会有荡漾,河水覆盖着中央河床的低洼之处,两边露出了有着一道道裂纹的河泥砂砾。眼前的现实和王家甫口中的黑森林相差甚远,雷奥很失望,转身问身旁的潘进堂:“水,水少,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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