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克斯俱乐部的故事

□ 张士君

（上接12月21日五版）

（四）学萨克斯能驱除心魔

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那天，申卫红和妻子刚吃完晚饭，邻居胡婶儿来串门了。

“哎哟！胡婶儿，您老稀客呀！”申卫红按程序寒暄、打坐、泡茶。

胡婶儿落座后只是喝茶，愁眉不展，一语不发。申卫红见有点儿冷场，就继续找话题搭讪：“胡婶儿，您的身体还好吧？”

胡婶儿只是“好、好”敷衍着，依旧欲言又止。申卫红只好继续找话题：“最近怎么不见马叔马局长遛狗啊？”

这下算找准了话题眼儿。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胡婶儿接茬儿了：“红啊，婶儿今儿个就是想给你说说你马叔的事儿，你先看看这个。”

申卫红接过胡婶儿递过来的两张A4纸，故作认真地看起来。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家庭委员会文件（以上为大号字，红墨水钢笔手写体。以下为蓝墨水钢笔手写体）【家政字2016第27号】关于调整家庭膳食结构的通知（以下为正文部分）：为了降低血压、血脂、血糖，为革命工作准备一个健康的体格，经研究决定，即日起对家庭膳食结构进行调整，主要措施如下：一、每周吃肉次数不得超过三次，且以牛、羊、鸡、鱼肉为主。二、将面食部分的粗粮占比由原来的25%提高到40%。三、汤面条中青菜所占比例（以重量计）不得低于50%。四……五……

此项工作由胡啰嗦负责具体落实。

此件发至胡啰嗦

年月日

“哈哈哈……”

申卫红笑得一口茶喷到了地上：“马叔可真幽默呀！”

“红啊！他这哪是幽默呀，他这是病啊！”胡婶儿又掏出一沓子A4纸，“你看看，这都是你马叔发的文件，他退休才一年多，文件号都排到一百多号了。”

厚厚的一沓子“红头文件”，格式都一样规范，内容都是家庭琐事。其中有“关于把每周三定为吃素馅饺子日的通知”、“关于冬季腌制芥菜丝的通知”、“关于购置新式痒痒挠的通知”等。所有通知都注明“由胡啰嗦负责落实”、“此件下发至胡啰嗦”。胡婶儿本来有一个很文艺的名字，在“红头文件”中却被写成了“胡啰嗦”。

申卫红这一看就笑不出来了——家里就两口人，老两口儿不沟通，买个痒痒挠发“红头文件”，这就不正常了。

胡婶儿就此打开了话匣子：“自从退下来以后就给掉了魂儿一样。三天他也不给我说一句话，整天窝在家里不出门，憋得手脚都没处搁，就剩给我下文件了。有人喊他打门球，他说那都是老头儿玩儿的。单位里退休的同事喊他喝酒，他说不是专门请他，不去。我叫他一起去公园，不去。问他为啥不去，不说。不说我也知道，没专车，坐公交车嫌丢人。上个月回老家办事儿，说要给单位要车，我拦都拦不住。一会儿，车来了。他一看，不是他原来坐的车，就问司机。司机说，现在给以前不一样了，上级有规定，不准公车私用。这不，局长就让我开他家的私家车来接了。他一听，”砰“一声关上车门，转身回屋躺床上怄了一天，饭都没吃。红，你说，不当局长就不能活吗？美国总统官大吧，不也是一到点儿就得退休吗？”

胡婶儿的三个大问号把申卫红打懵了。他不知道，当年让邻居敬仰的马局长如今过得如此纠结。

“红啊，你看，这是前天发的文件。”胡婶儿又递上一份“红头文件”。

那是【家政字第124号】文件，“关于马某某同志生日家宴的规定”。主要内容有几点：不通知原单位同事。来客所带礼品价值（按市场零售价计算）不得超过200元人民币。参加宴会的子女、亲戚人数不得超过15人……

“红啊，要叫我为难死。这文件一星期前就发给我了。儿子、闺女都在外地工作，我打电话通知儿子、闺女，都说工作忙，回不来。我准备了两大桌菜，明天就是他的生日，到时候冷冷清清的，他那装了支架的心脏受得了吗？你知道吗，他平时在家自己喝酒也摆两个酒杯，自己给自己猜枚。嘴里念叨着，李科长啊，或者王主任啊，咱别喝高了啊……”

“噢——”申卫红这才明白胡婶儿这次串门儿的意思。

“胡婶儿，也怪我糊涂，邻居十几年了，还不知道马叔的生日，明天我带几个朋友，带着乐器给马叔祝寿去。”

“你看……这……这咋好意思麻烦你呢……”

……

第二天，申卫红拎着一个大号生日蛋糕，带着七八个萨友到马府祝寿了。马局长惊喜得一愣一愣的，好烟、好酒可劲儿上，还挨个给萨友们划拳行令。酒至半酣，萨友们又给马局长就地举办了萨克斯专场祝寿音乐会，可把马局长高兴坏了。趁着酒兴，就着萨克斯伴奏，马局长把那俄罗斯歌曲《红梅花儿开》唱了一遍又一遍。

面红耳赤的马局长拿过一个萨克斯自言自语地说：“这家伙儿像大烟袋锅子一样，吹出来的调儿咋恁好听哩，这家伙儿好学不好学？”

萨友们七嘴八舌地说：“好学，好学……”

马局长说：“有道是人过三十不学艺呀！”

申卫红说：“我俱乐部里退休以后学萨克斯的有十多个。”

“要不我试试？”

“欢迎新学员——欢迎新学员——”萨友们齐声欢呼。

“马叔啊，老侄子还有一事相求啊！”申卫红敬上了一杯酒。

“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你看，我这萨克斯俱乐部现在也有五六十号人了，连教学带管理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呀，你现在也是咱俱乐部的一员了，以后我想专门搞教学，这行政管理、对外联络方面，我想请您老出山啊！”

“好！好！我是老马伏枥，志在千里！”马局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祝寿家宴在萨克斯伴奏的《同一首歌》大合唱中圆满结束。

马局长加入俱乐部之后，立即组建了“萨克斯俱乐部管理委员会”，大家一致推举他担任委员会主任一职。马主任上任后，相继出台了一系列规章制度、管理规定，组织制订了“萨克斯初级、中级、高级分类教学方案”、“萨克斯艺术推广方案”等系列规划。上萨克斯专业课时，他从最基本的音节练习开始学起，课堂上专心听讲、认真做笔记。课余时间，他跑着联系演出，协调排练场地。外出演出时，他和萨友们一起坐公交车、坐电三轮，一路上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那天，申卫红从俱乐部回家，正碰上胡婶儿出门买菜。胡婶儿老远就笑着招呼申卫红：“红啊！你可把你婶儿害苦了，你用哩啥法儿叫你马叔那么上心？他天天忙哩油瓶子倒了都顾不上扶，一天到晚不着家，到家就摆弄他那大烟袋锅子，吹哩给驴叫唤似的，叫我午觉都睡不成。这一个多月他一直在练一个歌，昨天我可听出来他吹的啥歌了，是《回娘家》，哈哈哈，红啊，没事儿到婶儿家喝酒啊！”胡婶儿连珠炮似的就不容申卫红插嘴，说完就唱着《回娘家》，风摆柳似的买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