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 了

 张士君

三

“白瞎了我这描画了个把儿小时的脸，今天我们广场舞大赛彩排，我是领舞。”梅仙虽然心中不满，还是主动坐上驾驶座。除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乔丹外，一家三口悉数出动，踏上了回老家兴师问罪之路。

驿城大道向北约十公里，就是乔麦的老家。

有两年没有回老家了，乔麦一进村，村里的景象让乔麦大吃一惊。

村里两横三纵的土路全部修成了水泥路，所有路上都安上了路灯和摄像头，原来的瓦房、平房大多都改建成了两层小楼儿，家家户户门前几乎都停有小轿车。每看到一辆轿车，乔布斯就不失时机地向父母逐一普及轿车品牌知识：“雷克萨斯、迈腾、雪铁龙、长城、福特……”

当年差点儿淹死乔收的臭水沟，已被改造成一个景观湖，湖畔杨柳依依，绿草如茵。湖边的小广场上，有老人和孩子在健身。伴着《最炫民族风》的旋律，一群穿得青枝绿叶的老美女正煞有介事地跳着广场舞。

乔老五家住的是祖宅，只是原来的土坯茅舍已经改建为两层上下十间的楼房。但让乔麦惊奇的是，今天的大喜日子，老五家竟然大门紧闭。更让乔麦吃惊的是，老五家大东门左侧挂着一个大牌子：金大地农业种植合作社。右边一面墙上是整墙的宣传栏，上面贴满了各类告示。这时六年级学生乔布斯又显摆自己认识的字多了：

“通知，定于明天在合作社会议室召开股东会，请按时参加。理事长乔收……”

“参加周末读书会的请于下周六上午八点到村委礼堂，本周聘请黄淮学院教授前来辅导……”

“参加中小学生暑期才艺培训班的学生，即日起到村委礼堂报名，培训费由村委承担……”

“参加乔收婚宴的亲朋好友请到驿城大道北段村西乔家大院大酒店……”

“啥？到乔老大的儿子乔二胡开的包子店吃饭？”梅仙当时就气得花容失色。

“乔家包子店”的招牌早已被偌大的“乔家大院大酒店”的牌匾取代，原来的包子店成了这个中型酒店的后厨，酒店大厅、雅间、吧台一应俱全。店前三道彩虹门，婚礼已经开始，摄像、摄影、司仪正在跑前跑后忙乎着。

乔麦刻意板着的脸快绷不住了……

这时乔老五来到了房间里：“老七呀，我知道你是带着气来的。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我，今年正月初一，侄子们在俺家喝酒，孩儿们说，过去因为农村日子穷，七叔拉巴了这个拉巴那个，为小辈儿操碎了心。如今世道好了，乡里日子不比城里差。孩子们也都站住了步儿——有大学毕业当局长哩，有搞建筑哩，有开饭店哩，有搞专业合作社哩，有搞养殖、种植哩，大小都有个差事儿。我掐指算了，侄子、侄女们有一多半儿在驻马店买了房。孩子们约好了，以后不管谁家里有事儿，都不能再让七叔操心、帮衬。七叔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该让七叔歇歇了……”

老五话没说完，新郎、新娘就过来敬酒了。乔麦一口气连干四杯，放下酒杯就一把抱住了老五，刚下肚的酒即刻变成了泪水肆意横流。接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十多个小辈儿们挨个敬酒，敬酒时大多都有红包相送。负责接收红包的乔布斯欢呼雀跃：“海南双飞五日家庭亲情游、少儿暑期拓展训练军事夏令营营员证、臻美养颜护肤中心年卡……”

那天，乔麦喝得酩酊大醉，被侄子们扶上车后，一路上一直醉眼朦胧地喃喃自语：“变了，真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