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马店日报数字报

2015年07月31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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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小满 俺庄人打死一个日本兵”

发布时间:2015-07-31 08:24:35  

记者 张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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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采访庄敬知老人。 通讯员

“那年小满,俺庄人打死一个日本兵。”1943年小满那天打死日本兵的事,让开发区开源办事处何庄村民激动、自豪了70多年。

小时候,每年一到小满前后的那几天,记者就经常听庄上的人说起小满打日本兵的事情——1943年小满那天,吴学礼的3亩油菜地里,庄上的几十号人把一个日本兵打死了……在村前小河边的弯腰柳树下,在村里的饭场上,在打麦场边,那件事被当作何庄人爱国主义的英雄壮举,一代一代传了70多年。时至今日,庄上当年打死日本兵的亲历者只剩下了几个人,整个过程很多细节也被口传多个版本,但何庄人每每说起70多年前血色小满的事情,仍然壮怀激烈。

今年是反法西斯战争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记者约了村子里亲历打死日本兵事件的3位老人,对72年前蛤蟆洼里打死日本兵的前后经过进行了认真梳理。

被采访者档案

刘改名,男,93岁,祖籍西平县谭店乡老范庄村。1943年在何庄财主吴中伦家扛长工(做饭、磨面,俗称“磨把儿”),当年21岁。

张耀东,男,86岁,祖籍遂平县石寨铺镇张楼村。1943年在何庄财主吴学礼家当佃户,当年14岁。

庄敬知,女,96岁,何庄佃户韩德龙家童养媳。1943年韩家是何庄财主吴学礼家的佃户,庄敬知当年24岁。

 

庄敬知:1943年小满那天一大早,庄上就出了一连串的怪事。先是老栓家的两头驴、一头牛每隔一小会儿就一齐叫一阵子;再是根柱家的老黄狗,顺着门前歪斜的老柳树爬到树杈上对天狂叫;老窝囊的媳妇得了神经病,几年都没犯病了,这天一大早却掂着一把刀,圆瞪着两眼满村跑着喊:“杀!杀!”正在庄上的人围着老窝囊媳妇夺刀的时候,吴学礼家的“大把儿”刘圈儿(老家在遂平县城南下洼。长工中各路农活都较熟练、负责使唤牲口、相当于长工领班的俗称“大把儿”),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庄。

那天天刚亮,刘圈儿到北蛤蟆洼看油菜该不该割,却看见油菜地边的一溜儿青草像什么东西从上面爬过一样,没有露水。刘圈儿循着那道爬过的痕迹想看个究竟,顺着那道痕迹来到油菜地的中间。刘圈儿一抬头看见地中间头朝西脚朝东躺着一个人。这人穿着日本军服,左裤腿上有暗红的血迹碰见老日了,刘圈儿心里打了一个寒战。

那老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动静,一转脸,他发现了站在自己两丈远之外的刘圈儿。当时他看刘圈儿的眼神让刘圈儿记了一辈子。那眼神先是无助、祈求,不一会儿那种凶狠、残暴就露了出来。刘圈儿后来给人说,那眼神先是像过年杀羊时将要就刃的羊的眼神,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正在抵头的牛的眼神。

生性怯弱的刘圈儿被那眼神逼退了,他转身像兔子一样向庄上跑去。

刘改名:那老日在哪儿受的伤、咋会爬到蛤蟆洼哩?那时候遂平、汝南都被日本人占了。遂平的“维持会”(日伪组织)往汝南“维持会”送子弹,一个老日带三个“皇协军”(汉奸武装)牵着三匹骡子,驮着子弹,夜里往汝南赶。当时从遂平县城经石寨铺街到汝南县城有一条斜大路。当时的说法是这拨人五更走到石寨铺南门外时,被王松庄(现属遂平县石寨铺镇大张庄村)的王好学带人劫了。三个“皇协军”跑了,三匹驮着子弹的骡子被牵走,一个老日腿部中弹后钻进麦地里。

庄敬知:刘圈儿在人群中叙说发现老日的过程时,老窝囊媳妇突然就回过了神儿,像正常人一样恢复了常态。这时离家最近的老锛头已从家里的石磨上卸下了磨杠,他举起磨杠对着路边的老榆树用力一夯,人们“哗”地一声散了。转眼工夫,几十号壮劳力各自从家里拿出了爪钩、铁锨、铁叉、锄等聚在了刘圈儿身边。老锛头一举磨杠,庄上的男女老少就跟着拎家伙的壮劳力,直奔蛤蟆洼。

张耀东:一群人来到蛤蟆洼油菜地,人们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的老日。那老日突然发现围上来这么多人,忽然从地上坐了起来。老锛头高举磨杠在空中一抡,人们一下子围成一个圆圈,一步一步向老日逼近,那眼睛要瞪出血,那牙齿咬得咯咯响,拎家伙的手都握出了汗……

日本鬼子连畜生都不如啊!那时候,何庄西3里的大刘庄火车站(驻马店火车站北第一个小车站)驻着5个日本路警。当时有飞机经常炸铁路,铁路一被炸坏,那几个老日就到附近几个庄上“瞅大树”。“瞅”着谁家的树,那家人就得把树伐掉,准时送到炸坏的铁路上做枕木。晚一步老日就要用皮鞭打和放狗咬。那时庄前头的小河里水有一人多深,一到夏天,大刘庄火车站的几个老日就来这里洗澡。洗完澡他们把衣服捆成捆挑在枪上,扛着枪、排着队、喊着号子,赤条条地从村里走过,哪儿女人多他们就往哪儿走。那些年庄上的姑娘和年轻媳妇天天都得用锅灰抹脸,稍艳点儿的衣服都不敢穿——鬼子离庄很近,出来祸害人说来就来,不得不天天防着。1941年,大刘庄火车站的路警高仓,骑着高头大马出来祸害人,在庄东头堰口饮马时,正好碰见一个闺女跟娘一块儿走姥家。高仓逼着那闺女脱了衣服。高仓要行那事儿,四下打量没地方拴马,就把马拴在自己脚脖子上向那闺女扑去。闺女她娘不敢阻拦,又不忍心眼看着闺女被鬼子糟蹋,就撑开手中的红油纸伞想挡一挡眼。不想那没驯熟的高丽马没见过那伞,红油纸伞猛地撑开,把那高丽马吓惊了,那马拉着高仓尥蹶子就跑。当时秋庄稼收了地里还没犁,高丽马拉着高仓在茬子地狂奔,把高仓给拖死了。等一棵树绊断了缰绳把高仓摔在一个沟边上,高仓早被豆茬、芝麻茬挂得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哪还有人形啊!人们都说,报应啊!老日干那没人性的事儿,连圆毛畜生都看不上眼了!

在拎着家伙一步一步向鬼子逼近的人群里,哪个人跟日本鬼子没有一本血泪账啊!吴中德家10亩地的一个大麦垛叫鬼子一把火给烧了;老日从满仓媳妇怀里夺下吃奶的孩子扔到地上,当着乘凉的人群,对满仓媳妇好一阵子揉搓;老栓家的牛正犁地,鬼子挥起战刀生生从牛屁股上砍下一块肉烤吃了。可怜一头七八百斤重的牛活活被疼死了,那时候一头牛可是一家佃户的大半个家业啊!

包围圈越来越小,那老日坐在地上,困兽一样双眼打圈看着一张张怒目圆睁的脸,然后就把双眼直直地朝向西方——当时,在距何庄一华里的马庄西边的大路上,上万个日本鬼子正在向南行进。

那老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队伍只管向南走,没有来救自己的意思。他就忽然站了起来,俩眼珠子顿时变得血红血红的。凶残的老日,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动手杀人。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刀,对着离自己最近的吴中道(何庄财主吴老八家的少东家)迎面刺去。猝不及防的吴中道把头一偏,左脸颊被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打!”人们异口同声地喊。随即,爪钩、杠子、铁锨等一齐落在那老日身上。

刘改名:这些本本分分的庄稼人,往日杀个鸡都要对天“祈祷”,这会儿下手,实在是老日在这里做的恶太多了!那会儿,吴中德一直想的就是这个老日烧了自己的10亩大麦垛;老栓一直想的就是这个人砍了自家的牛屁股;满仓一直想的就是这个老日揉搓了自己正在喂孩子的老婆。老锛头发一声“打”,爪钩、铁锹、磨杠一起落在了老日身上。

这时太阳已经有一竿子高了,一里之外的马庄西边,日本鬼子的大队人马、炮车、坦克还在浩浩荡荡地向南开拔。人们清醒地意识到,如果鬼子大部队得信儿——就在离他们一华里多的地方,中国老百姓,把一个日本兵打死了,那么何庄,甚至包括附近的姜庄、武楼的灭顶之灾也就是一转眼的工夫。人们来不及擦一把汗,就地挖了一个深坑,要把那老日埋了。入土之前,张全意示意大家住手,他走上前去,将老日的衣服剥下来团在一起。这时人们看见那老日的皮带上吊着一个小铜佛像。张全意悄悄把小佛像揣在衣兜里,拿着衣服顺着村前的河坡一直往东走,远远地把衣服埋在了老龙头河边的水下淤泥里,以防万一走露风声日本人掘尸以衣认人。

那老日的尸体还没有埋好,早上还在发病的老窝囊的媳妇开始带头薅油菜。她这边儿一动手,男女老少都不约而同地开始薅油菜,上百号人谁也不作声,只管把油菜薅起抱到吴学礼的场里。油菜还没有薅完,就有人从家里牵来了牲口,扛来了犁子,开始犁那3亩油菜地。从发现老日到薅油菜到犁地,总共也不到两个时辰,这中间没有人指挥,没有人招呼,人们的手脚是那么麻利,配合得是那么默契,心劲是那么一致。一会儿工夫,十几副犁子就把3亩油菜地犁完了。

在春夏之交的田野里,在满眼的绿色中,犁好的3亩油菜地裸露出很显眼的黑黄色。看着那犁得平整的垡子地,谁能想到,这平整的地里埋着一个老日呢!

张耀东:打死老日后,何庄的风气很明显地变了。何庄虽然叫何庄,庄上没有一家姓何的。庄上只有四家同宗的吴姓财主,其他大都是从外村,甚至外县,来此扛长活、当佃户的穷人。七家八户的杂巴姓,借东讨西、地边宅界闹气斗殴的事儿也是常有的。自从打死那老日后,庄上的人明显地抱团儿了。七家八户家长里短的拌过嘴、红过脸、打过架、斗过殴的事一下子都化解了。全庄的杂巴姓儿就像突然都成了亲戚一样,庄上有婚丧嫁娶的事儿,全庄人一户不少地都到齐。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土匪多如牛毛,由于何庄人抱团儿的名声越传越远,那些打家劫舍的小股土匪、深夜入室的蟊贼们都绕着何庄走,以至于后来那些躲土匪的、躲抓壮丁的都到了何庄扛长活,当佃户。

庄敬知:咱庄那么多人带着家伙围住他,是因为怕他起来杀人。他是职业军人,有武器。果然,他还是拿着军刀向我们刺来。我们人少了行吗?你一个年轻人,会点儿手艺在家当匠人,不会手艺就好好打理几亩地,娶媳妇、生孩子,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比啥都好。你咋要千里百远、翻山过海地到咱这儿祸害人哩?要说我们打死的那个老日年轻,那大刘庄车站的几个老日害死的那一对儿童顶多也就十来岁啊!

1942年闹饥荒,黄河边上的人成群结队上咱这一片逃荒。那年几个老日把大刘庄火车站的一个坏了几年的火车头修好了,他们把几丈长的红绸子绑到火车头上,说要给火车弄一个开车仪式。有一家黄河边逃荒过来的人家,带着一双儿女,饿得躺在铁路沟里起不了身。老日用两盒罐头买走了那家的一双儿女,说是要在宿舍里给他们端茶扫地当个“小使唤”,还当着爹娘的面给俩孩子换上了新衣服。爹娘只想着让孩子讨个活命,也就依了。哪知道第二天,那两个活蹦乱跳的孩子,被老日扔进了火车头的炉膛里,祭了火车造孽啊!

天底下再大的灾祸也没有打仗的灾祸大——好好的人,说毁就给毁了,好好的房子,说烧就给烧了。要是只叫我对天许一个愿,我愿意你是哪国的人就好好在哪儿过,两个国家有再大的疙瘩都好商好量地解,天底下再也不要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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