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国禄
生命中有许多往事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渐渐淡忘了,但有些人和有些事是永远无法忘怀的,它像一束明明灭灭的火花,时常在记忆里闪烁,照彻生命的征程,时间愈久,愈觉得值得回味。亨特先生就是我生命影像里的一个记忆光点,一个常常让我想起的美国朋友。
亨特先生来自美国明尼苏达州,十多年前我们相识于苏州一家外资企业。他是一个马术师,看上去有三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他性格活泼,人也很开朗,善于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丰富的感情,与他见面时,他总是用一种很搞笑的动作把你逗得乐不可支。就是这位可爱的美国小伙,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幽默常常会让你自觉不自觉地接近他,把他当作一个很好的朋友。
最初见到亨特先生时,我只是出于礼节向他喊了一声“哈喽”,问他从事什么工作的,他怕我听不懂英语,就做了一个骑马的动作,然后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英语,通过翻译,我才明白他话语是那样的幽默,他说他是北美独立战争总司令华盛顿的骑兵队长,一个潇洒的美国骑士。说完,他耸了耸肩,冲我来了一个美国式的微笑。这时,我才发现亨特先生是一个很搞笑的马术师。也许是长期与那些桀骜不驯的骏马打交道吧,亨特先生身体非常强壮,他的臂力功夫很深,没事的时候,我们常常轮番和他扳手腕,但是没有一个人能赢过他,他常常握着拳头,举起肌肉发达的胳膊,好像是在炫耀他超人的臂力。
一次,我们坐在同一辆大巴车上,他向我们讲述他的故事。他说他是一个西部牛仔,从小不好好上学,经常和同学打架斗殴,多次被学校劝退。因为没有多少学问,他便选择了驯马这个行当,平时也吃了不少的苦,经常被师傅训斥。他很后悔年轻时不好好学习,所以才找了这份在美国人们都不愿意干的职业。亨特先生对我们非常坦诚,说话毫无隐瞒,也许这是美国式的坦诚吧,他说他父亲离了六次婚,他也离了五次,末了,他把两手摊开说:“这很正常啊,在美国也不稀奇,我还想娶一个中国老婆呢!有合适的,你们可以给我介绍一个。”说完脸上露出一脸的坏笑。我们告诉他,在中国婚姻是比较保守的,不可以随便离婚。他说,那你们一辈子只能守着一个老婆,真没劲!我们在车上一路谈笑风生,没想到大巴来了一个猛刹车,一位在车上站着的女孩踉跄了几步,亨特看到后,伸出一副张狂的臂膀,做了一个要拥抱那女孩入怀的动作,把全车人笑得一塌糊涂。
平时,我们在一起总是叫他鬼子,他一点也不介意,为人非常随和,言谈举止也很随意,看上去很像一个滑稽演员,他的一颦一笑都带着美国式的幽默。我们问他知道卓别林吗,他说那是他老师,他的幽默就是跟卓别林学来的,能会不认识吗?这小子又和卓别林攀上了关系,我知道他和卓别林年龄相差半个世纪,他这是故意逗我们开心。虽然他没有读过多少书,但他满脑子的不安分,甚至还会开一些离谱的玩笑。他的翻译小高就曾经被他开涮过。小高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兰州大学外语系毕业,长得一表人才。一次,亨特对小高说,他要把他的妹妹介绍给小高,小高也没有当回事。后来听说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妹妹,他是糊弄小高,逗小高开心的。小高知道后非常生气,说这个美国农民一肚子的鬼主意,不知道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无论小高对他怎么埋怨,我们还是对亨特非常感兴趣的,因为他总是把他非常搞笑的一面展示给我们,让我们看到一个美国马术师的幽默。 记得亨特曾经说过他在中国每月的薪水是十万元人民币,这在十几年前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他说他已经很知足了,比在美国拿得多,养活孩子老婆不成问题。言谈中,他还是喜欢中国的。他说他在美国喜欢开车,现在没车开了,手直痒痒。当时,公司有一辆闲置的半截头汽车,他经常开着那辆破车在路上溜达。开车时,他把帽沿压得低低的,生怕别人看出他是一个老外,因为他知道在美国无证驾驶是要坐大牢的。当然他也很害怕,在车上看见警察掉头就跑,他知道他的美国驾照中国警察是不承认的。他每天开车也是提心吊胆,但为了过把开车瘾,他还是神出鬼没地在路上行驶。有时,我们也会故意吓吓他,告诉他被中国警察抓到要戴手铐、关起来的,我们还给他做了一个戴手铐的动作。他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还是从我们的表情上看出是吓唬他的,以后再开车时他也就不怎么害怕了。时间长了,我们就觉得这个让我们喜欢的美国人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
离开苏州以后,我去了上海,屈指算来,我和亨特已经分别十多年了,但我时常在梦中见到亨特先生,看到他骑着一匹骏马,脚蹬马靴,头戴牛仔帽,一副潇潇洒洒的样子,那丰富的表情,那夸张的动作,那幽默的话语,好像他又回到他家乡那片辽阔的草原,因为那里才是他放飞梦想的地方。
再见了,亨特先生,你在他乡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