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面的乡愁

一碗面的乡愁

□ 马清漪

出生在素以“中原粮仓”、“中原厨房”著称、黄淮平原小麦主产区的我，似乎与生俱来对面就有着莫名的亲近情感，从小到大，就与面结下了不解之缘，一日三餐离不开面，早晚稀饭和馍，中午一顿面，终日面食相伴，就如同从娘胎里带来的胎记一样，从祖祖辈辈生活习惯中遗传下来吃面的基因，对面的感情自然根深蒂固，情有独钟，与山东人“送客饺子迎客面”的生活习俗一样成为约定俗成的生活习惯，庆贺小孩满月时要吃喜面条，为亲戚长辈祝寿需要吃长寿面，面是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饮食。

在过去的农村，娶妻找对象往往将擅长针线活和能做一手好饭菜作为衡量新媳妇的重要标准。民间有种说法，女人要想拴住男人的心就必须拴住男人的胃。让男人吃得舒服，拴住了男人的胃也就等于拴住了男人的心。在昔日的农村，面是人们舌尖上的最爱，面的作用不容小觑，在缺医少药的年代，面可作为药膳，有着治病疗疾的功效，家里遇到头疼脑热、感冒发烧、患了虐疾没有食欲的病人，女人们就会做一碗清淡的面条，面汤里搁些许姜丝、葱丝，放上一点辣椒，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吃下去，能够发汗降热、驱寒暖胃，吃到高兴时大汗淋漓，感到全身暖暖和和，此时，毛孔张开，通体舒泰，人顿时有了精神，浑身也有了力气。在乡间，婆婆往往会为刚刚生过孩子的月子婆，精心做上一碗面叶儿，用擀面杖擀出薄薄的一整张圆面，在煮面时用勺子搅开渐渐打成面片，打上两个荷包蛋或在面锅里泼点鸡蛋穗，撒几条细细的葱丝，就做成了一碗清淡的面叶儿，既有益于产妇身体的恢复，又能起到保健大补的作用。

乡间的生活简单而朴实，一年四季对面的吃法各不相同。炎热的夏天，人们喜欢吃上一碗捞面条，将下锅的面与青菜叶、绿豆芽或苋菜一同出锅，用冷却后的开水或者井水沥净变凉，拌上切得细细的黄瓜丝，将蒜泥、蒜汁、芝麻酱准备一应俱全，面里再放上一把生茎芥，或者撒上切碎的芫荽，用西红柿鸡蛋汤、泼上卤肉臊子汤浇汁，不等面捞出来，闭上眼闻起来就早已经垂涎欲滴，陶醉其中，再滴上几滴家乡的小磨香油，茎芥、芫荽、藿香和小茴香那种特殊的味道特别出味，令人品尝到家乡的味道，让人吃后永远忘不了故土，吃得爽快尽兴、吃得回味无穷、吃得荡气回肠。寒冷的冬天，寒意绵绵，中午一两碗汤面条就是一顿饭，儿时的我如倦归的小鸟，伴着袅袅升腾的炊烟归家，往往会狼吞虎咽吃下一碗手擀面。炒菜与面条一同下锅，肉菜全在汤面里，一碗面吃下，顿时感到全身上下温暖异常，浑身显得精气神十足。

家乡面的种类，不可胜数，肉丝面、捞面条、鸡蛋面、起汤面、臊子面、疙瘩汤、茄子面片、杂面条、抻面等。最具家乡特色的当数芝麻叶豆面条，将晒干的芝麻叶泡软、洗净、备好，在锅里爆炒一下葱花，添水烧开，将切得细细的豆面条入锅，开锅后将芝麻叶下锅，起锅前滴几滴小磨香油，顿时清香扑鼻，出锅后吃起来绵软可口，那种美妙的感觉，真是我们家乡人独享的特有美味。在昔日的乡村，作为主食的芝麻叶豆面条，现在已成为人们饭局酒后不可或缺的美食。

18岁那年，我入伍到了军营，临行前母亲为我擀的那碗手工面条是我平生中最佳的美食，让我终生难忘。然而，来到他乡，部队一日三餐大米和馍，小时候习惯了馍和面条的主食，吃习惯了面条的肠胃对于大米却显得有点生涩疏离，很不习惯当地的饮食，吃得不合口，常感到胃不舒服，没有食欲。只有病号才能享受到吃面条的待遇，极少能吃上面条更不用说手擀面了。一次部队组织野外驻训，我和留守营区的几位老乡到兄弟连队搭伙。饭不合口，食不甘味，便偷偷与几位老乡合计，咱们炊事班不是有面板和火炉吗，亲自动手做一回手擀面，让大家品尝品尝，过一次面条瘾。说干就干，学着平时母亲做饭的样子，先用盐水和好面，将面和匀实了，放在那里醒着，幸好炊事班没有带走面板，没有擀面杖就用酱油瓶代替，好不容易将面皮擀好，切成宽窄不等的面条儿，借来油、盐、酱、醋，切好肉丝、备好青菜，但还是犯了愁，没有炒菜锅怎么办，有人提议干脆就用水壶炒菜、煮面条，言听计从，言必有果，不一会一壶热腾腾、香喷喷的面条出“壶”，几个人蜂拥而上，筷勺齐用，下手狠捞，一会儿工夫，将一壶面吃得净光，我还没有品尝够其中美味，早已汤净面罄，大家饱餐一顿后一致认为那是一次久违的家乡味道，成为老乡们茶余饭后的笑谈，从此小试牛刀后，我便在老乡中留下了“面条大王”的雅号。

后来，我又因工作需要，远行千里来到京城进修求学，京城的几位河南籍老乡，习惯吃面，适应了面的胃肠，在家乡时就早已将小麦面的原香味根植体内、沁入肺腑，对面钟爱有加，按京城里人的话就是“好这一口儿”，对于主食大米炒菜等显得有些腻味，吃米饭显得索然无味没有胃口，在异地他乡好这一口的几位河南籍老乡为了能吃上一碗家乡口味——热腾腾的烩面，不惜排长队等候半天，甚至步行几十分钟或不惜忍住饥肠辘辘乘车跑很远的路程，才能心遂所愿，就是为了享受那一碗面的味道，饱享那难得的口福。

至今想起来，含在口里绵软、嚼起来筋道、汤味纯正可口、汤色悦目、口感极佳的一碗家乡面，开胃开心，真的令人留恋，在异地他乡生活20多年时间里，我一直没有忘记家乡面的味道，我心目中一碗面的味道能抵得上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尽管与家乡远隔千山万水，身在千里之外，能通过一碗面把对故乡共同思念的人们凝聚在一起，把人与人心的距离拉近，把乡情挥洒得淋漓尽致。

“独在异乡为异客”，一碗家乡面刺激着我的味蕾，能撩起思乡之念、聊表思亲之情、纾解思乡之愁，令我消愁忘忧。许多年过去了，不知看过多少白云苍狗，也不知经历多少沧海桑田，最难忘的还是家乡面的味道，那是乡村生活烙在我身上的特殊印记，是儿时那一段甜蜜的回忆和温馨的记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里洋溢着亲情、友情和爱情，荡漾着一丝丝温馨，尤其是那一碗热气腾腾面条蕴含的那一缕缕沁人肺腑的原香味，温暖馨香，渗入骨髓里，沁在筋肉内，流淌在血液中，那种温暖的感觉令人回味无穷，荡气回肠，终生难忘。

一碗热面、一句乡音、一世乡情，唤起人生中一缕楼浓浓的乡愁！